《歪犁》由“刀刃”“歪犁”與“血河”三部分構成。前兩部分的敘事者是比比安娜與貝洛尼西婭姐妹,分別以回憶的形式,講述了她們從孩童到成年的故事;而第三部分的敘事者則是當?shù)氐幕觎`,它見證了這塊土地從奴隸制到當前的全部歷史。盡管故事的背景發(fā)生在當代,奴隸制早已廢除,但生活在巴伊亞腹地的佃農卻依然過著近乎奴隸的生活。面對這種境況,姐妹兩人在長大后走向不同的道路,貝洛尼西婭遵循父輩的指引,繼續(xù)留在當?shù)馗N土地。而比比安娜則意識到社會斗爭的重要性,希望依靠集體抗爭而為無地農民爭取到土地。
★ 《歪犁》自2019年在巴西問世以來,銷量累計超過40萬冊,始終占據(jù)巴西文學暢銷榜前列。
★ 《歪犁》是維埃拉重要的長篇小說,在2018年獲得葡萄牙萊亞出版社“未出版作品”大獎之后,于2019年在葡萄牙及巴西分別問世。除了在結構設置、語言形式及敘事策略上的優(yōu)秀品質之外,萊亞獎的評審團主席特別強調該作品從巴西農村的具體現(xiàn)實出發(fā),展現(xiàn)了當前的社會壓迫與性別壓迫,又具有一定的隱喻色彩。
★ 《歪犁》讓人喘不過氣來,它在我們的體內產生了共鳴,在情緒的萬花筒中回蕩。我們感覺到,我們在與每個角色一起受苦,與每一個人的故事一起受苦,比比安娜、貝洛尼西婭、薩盧、多納納,還有他們的男人,我們與那些被奴役的人的無名故事一起經(jīng)歷著痛苦,他們在非洲被剝奪了土地和家庭,在巴西被剝奪了土地和基本的權利。但是通過作者那簡單而又詩意的敘述語言,通過小說中那些美妙、強大而又堅韌的人物——尤其是婦女,我們獲得了小小的救贖。
作者簡介:伊塔馬爾·維埃拉·茹尼爾(Itamar Vieira Júnior),1979年出生于巴伊亞州薩爾瓦多市,巴西作家,巴伊亞聯(lián)邦大學民族學與非洲研究博士。2017年,出版短篇小說集《劊子手的祈禱》(A Ora??o do Carrasco),獲巴西雅布提文學獎提名。后又出版長篇小說《歪犁》(Torto Arado),獲葡萄牙萊亞文學獎與雅布提文學獎!锻崂纭纷2019年在巴西問世以來,銷量累計超過40萬冊,始終占據(jù)巴西文學暢銷榜前列。
譯者簡介:毛鳳麟,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葡語文學譯者,譯有馬查多·德·阿西斯《借錢》(O Empréstimo)。
目錄
刀刃 1
歪犁 103
血河 251
當我從行李箱取出那把刀時,我只有七歲。它被包在一塊發(fā)黃褪色的舊布里,布上有黑漬,中間打了一個結。小我一歲的妹妹貝洛尼西婭正同我一起,那件事發(fā)生前不久,我們在老屋的空地上玩洋娃娃。娃娃是用上周新摘玉米棒做成的。我們用發(fā)黃的稻草給她們做衣服,將她們喚作女兒,比比安娜和貝洛尼西婭的女兒。當我們看見奶奶從空地側邊離開之后,不禁對視一眼:屋里沒人了,是時候瞧瞧多娜娜在皮箱里那堆腐舊的衣服間到底藏了些什么。多娜娜發(fā)現(xiàn)我們長大了,會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闖進她的房間,對聽到的談話和一無所知的事問一連串問題,比如她箱子里有什么東西。我們總被父親或母親責罵。而奶奶只要定睛一瞪,我們便汗毛直豎,皮膚發(fā)燙,就像靠近了一團篝火。
于是,望見奶奶起身走向后院,我看了眼貝洛尼西婭。我決意要翻動奶奶的東西,便毫不猶豫地動身,踮起腳尖溜進臥室。我要打開那只滿是污漬、積了一層厚灰的舊皮箱,它自打我們出生起就一直在床底。我來到院子,透過門縫窺探,只見多娜娜向森林蹣跚而行。這片森林掩映在果園、菜園和舊雞棚后面。那時,我們經(jīng)?匆娔棠套匝宰哉Z,祈求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祈禱一個我們素未謀面的人離開卡梅莉塔—我們不認識的姑姑 ; 祈禱占據(jù)她回憶的那個鬼魂遠離姑娘們。胡言亂語,喋喋不休。她念叨我們看不見的靈魂,或者遠方的親戚和干親[ 這里的“干親”與中國語境下的不同,指的是一個孩子的父母和教父母之間的關系。鑒于兒女眾多,教父母也各不相同,村子里可能大多數(shù)人都是自己的干親。] ,都是我們幾乎沒聽說過的人。我們習慣于多娜娜在家里的每個角落、門口、通往耕地的小路和院子里絮絮叨叨,好像在和母雞或枯樹說話。我和貝洛尼西婭相視而笑,壓著嗓門,趁奶奶不注意時聚在一起,假裝在附近玩些什么,其實只是想偷聽。然后,我們對著娃娃和動植物,一本正經(jīng)地重復多娜娜的話,重復母親在廚房對父親的低語:“今天她說得真多,自言自語越來越頻繁了。”父親不承認奶奶有癡呆的跡象。他說他媽媽一輩子都這樣自言自語,出神地重復著禱詞和咒語,以翻覆思緒。
那天,我們聽見多娜娜的聲音在母雞和小鳥此起彼伏的歌聲中離開院子,漸行漸遠。她念叨的那些我們聽不太懂的禱詞和警句,好像被帶向了遠方,被我們焦慮的呼吸帶走。焦慮,是因為我們即將犯下過錯。貝洛尼西婭鉆進床底,拖出箱子。用來遮掩地面瑕疵的貒豬皮在她身下皺成一團。在我們明亮的目光下,我獨自打開箱子,拿出幾件衣服,一些很破舊,另一些仍然保留著鮮亮的色彩,是旱日烈陽所漫射的色彩,一種我無法確切描述的光線。在這堆疊得亂七八糟的衣服中,一塊包著東西的臟布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它仿佛是奶奶用所有秘密保存的珍寶。我留心著多娜娜仍在遠處的聲音,解開繩結,看見貝洛尼西婭的眼睛閃爍著這樣東西的光芒,仿佛它是一個嶄新的禮物,由剛從大地采出的金屬鑄成。我舉起那把不大不小的刀,放在我們眼前。妹妹想拿,我不同意,我要先看看。我聞了聞。它沒有奶奶那些藏物的餿味,也沒有污漬和劃痕。在那短暫的間隙,我想要最大限度地探索秘密,不能讓這個機會溜走,我必須弄清手中這個閃閃發(fā)光的東西究竟有何用處。我看見自己的一部分臉映照出來,就像在照鏡子,我也看見妹妹的臉,離得稍遠。貝洛尼西婭試圖從我手中奪走刀子,我不許!氨缺劝材,給我看看!薄暗鹊。”就在這時,我把這片金屬放進嘴里,想要嘗嘗它的味道,幾乎與此同時,刀子被猛烈地抽出。我木然無措,直直地盯著貝洛尼西婭的眼睛,她這時也把刀子送入口中。伴隨著味覺中殘留的金屬味,還有熱乎的血腥味,鮮血從我半張開的嘴角汩汩流出,順著下巴滴落,滴在那塊包裹刀子的發(fā)黃舊布上,本就黑漬斑斑的布匹變得更臟了。
貝洛尼西婭也從嘴里拿出刀,但她用手靠近嘴巴,好像想握住什么。她的嘴唇一片殷紅,不知道是因為觸碰銀器受到刺激,還是像我一樣被割傷了,因為她的嘴里也流出鮮血。我盡可能地吞咽我能咽下的一切,妹妹也迅速地用手擦嘴,克制橫溢而出的淚水,想擺脫疼痛。我聽見奶奶緩慢的腳步聲,她呼喚比比安娜,呼喚澤澤、多明加斯、貝洛尼西婭!氨缺劝材龋銢]看到土豆燒焦了嗎?”的確有一股土豆的焦味,但還有金屬的味道,以及浸透我和貝洛尼西婭衣裳的血腥味。
趕在多娜娜掀開分隔臥室和廚房的簾子之前,我把刀從地上收起,往浸透血液的布匹里胡亂一塞,但來不及把皮箱用力推回床底。我看見奶奶眼神陰沉,用粗大的手對著我和貝洛尼西婭的頭猛拍一下。我聽見多娜娜問我們在那里做什么,為什么她的行李箱不在原位,還有那血跡是什么!罢f!”她呵斥道,威脅要割掉我們的舌頭。那時她還不知道,舌頭正握在我們的一只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