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為開:金岳霖的人生藝術(shù)和歐陽中石的藝術(shù)人生》金岳霖是哲學家、邏輯學家。金岳霖的人生道路是早年清華,然后到美、英、德、法等國留學,回國后,建立了獨特的哲學體系,創(chuàng)辦清華大學哲學系。先后任西南聯(lián)大、清華大學、北京大學教授和系主任,后來在中國科學院和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任研究員。金岳霖一生天真浪漫,率性而行,他總是按自己的志趣去生活,去做事,從不為名利所累。他身材高大,儀表端莊,有時西服革履,執(zhí)手杖,戴墨鏡,一副英國紳士派頭;有時著運動衫,穿短褲,球鞋,舉手抬足像一個訓練有素的運動員;有時在西裝外面套個中式長袍,戴個老八路的棉軍帽。金岳霖又是一個樂觀而幽默的人。一生有朋友相伴。
歐陽中石是著名學者、書法家、書法教育家。上個世紀50年代初,年輕的歐陽中石考取了輔仁大學哲學系,一年后進入北京大學哲學系,主修中國邏輯史,拜在邏輯學大師金岳霖的門下。在中學教語文,實驗語文課教改,取得非凡成果。后調(diào)到北京師范學院教育系,走上了書法教育之路。歐陽中石的書法如其為人,格調(diào)清新高雅,沉著端莊,俊朗而又飄逸,古樸而又華美。他還是一位京劇藝術(shù)家、研究者,是奚派創(chuàng)始人奚嘯伯先生的嫡傳弟子。
兩位先生都具有獨特的藝術(shù)秉賦。即不光體現(xiàn)在學問,而且涵蓋整個人生,他們是用生命實踐哲學,并且化哲學為人生的藝術(shù)常態(tài),望之玄妙,即之質(zhì)樸,天趣盎然,生機勃發(fā)。
前言:望之玄妙,即之質(zhì)樸
書海因緣,神交二十世紀的哲學大家金岳霖,久而生情,情極技癢,決定為他傳篇文字。金岳霖身后躥紅,擁有不少超級“粉絲”,并非因為他的哲學,而是因為林徽因,一個令無數(shù)名媛貴婦灰頭土臉的知識女人。但是這角度太俗,也太濫。其時筆者正在撰寫一部比較文學,索性把這篇文字也往比較上靠?v觀金岳霖的一生,如果要從比較切入,馮友蘭是絕佳對象:同庚,同為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同為清華大學教授,同為二十世紀中國哲學界的泰斗級人物,早期經(jīng)歷類似,晚年際遇有分有合,恰成映照。金岳霖故于1984,享年八十有九,馮友蘭活到1990,在這世界上多待了六年,這不是尋常的六年,對一個歷盡坎坷、苦去甘來的老學者,其意義不亞于涅槃重生。馮氏之外,還可以選擇他的學生:沈有鼎、殷海光、王浩,這三個都是有天分的大才,分布在大陸、臺灣和美國,個性鮮明,行為獨特,結(jié)局迥異,有噱頭,有波瀾,有看點。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一個哲學大師加三個鼎足而立的哲學怪杰,又將演繹出怎樣的正劇、諧劇與悲?進一步,還可以選擇胡適——別以為不可能——兩個都是清華早期的優(yōu)秀生,都在哥倫比亞大學獲得博士,正是在哥大,胡適放棄先前的農(nóng)科、文科,改讀哲學,金岳霖放棄先前的商科改讀政治,爾后,因緣際會,一個搖身一變成了新文化運動的領(lǐng)袖,一個半路出家成了著名的哲學大師和邏輯學大師。還可以選擇他的外國老師,美國的鄧寧,英國的巴克。地分異域,路出歧途,有交叉,有掩映,多沖突,富諷喻。要不然就選擇張奚若,這是金岳霖最老的朋友,1914年相識,1917年結(jié)交,相切相磋,相砥相礪,終生不渝。也不排斥選擇徐志摩……甚至選擇莊子、老子……總而言之,比較的天空是廣闊的,比較的對象是無盡的,只要角度適宜,言之成理,在在都能寫出好文章。
正如本書副題所示,筆者最后挑選了歐陽中石。相信絕大多數(shù)讀者都會大跌眼鏡:金岳霖和歐陽中石,一個是前輩哲學家,一個是當今書法家;一個身長一米八0,高大挺拔,一個剛剛一米六二,短小精悍;一個認定哲學后九死不悔,從一而終,一個從哲學系畢業(yè)后數(shù)度改行,從數(shù)學、語文、化學一直教到體育、戲劇、書法;一個多情而無緣,到老仍是孑然一身,一個多難而興家,夫唱婦隨,兒孫繞膝……他和他,有什么可比的呢?“噢!”有人說,“我知道了,因為歐陽中石就讀北大哲學系,系主任正是金岳霖!笔,也不完全是,我說。若僅從師生角度考慮,還不如選擇歐陽中石的同班李澤厚,此君少年成名,譽滿天下,謗亦隨之,更具故事性,轟動性!澳敲,是因為兩位都酷愛京劇、山水畫,”又有人說。回答是:也不。金于京劇,只是業(yè)余愛好,歐陽于京劇,形同專業(yè),是正宗的奚派傳人;金于山水畫,是純粹的鑒賞,歐陽不光是欣賞,早在學生時代就已進入創(chuàng)作階段!肮@下我知道了。”你說,“書的正題其實已經(jīng)點明,倆人不論做學問、做事,都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边@話自然沒錯,但還得結(jié)合書的副題發(fā)揮,筆者鎖定的,是兩位先生獨特的藝術(shù)秉賦。何謂獨特的藝術(shù)秉賦?即不光體現(xiàn)在學問,而且涵蓋整個人生,兩位先生是用生命實踐哲學,并且化哲學為人生的藝術(shù)常態(tài),望之玄妙,即之質(zhì)樸,天趣盎然,生機勃發(fā)。這是兩個相反而相成的標本,一經(jīng)接觸,就會被其強烈吸引,為之擊節(jié)為之傾倒為之燃燒!如果把倆人放在一起讀,肯定比“左手金岳霖,右手馮友蘭”或“前半部歐陽詢,后半部歐陽中石”更為靈動灑脫,別具一格!^予不信,且聽在下從容道來。
卞毓方,1944年生于江蘇射陽。先后畢業(yè)于北京大學東方語言文學系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新聞系,曾為人民日報高級記者、北京大學客座教授。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涉足散文,而后擴展至傳記,其風格如黃鐘大呂,熔神奇、瑰麗、嶙峋于一爐,長歌當嘯,獨樹一幟。季羨林先生曾評價說:“毓方之所以肯下苦工夫,慘淡經(jīng)營而又能獲得成功的原因是,他腹笥充盈,對中國的詩文閱讀極廣,又兼浩氣盈胸,見識卓犖;此外,他還有一個作家所必須具有的靈感。”
楊清汀,筆名佛石,一九六四年生,甘肅省天水市人,F(xiàn)為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甘肅省書法家協(xié)會學術(shù)委員會委員,甘肅畫院、書法院特聘書法家、評論家,天水市文聯(lián)黨組成員、副主席。書法作品多次入展中國書協(xié)主辦的展覽;書學論文《當代書法體式流變與藝術(shù)語言的重鑄》獲全國第九屆書法篆刻展論壇最高獎,并入編中國書協(xié)主編的《當代中國書法論文選(1949—2008)》。在《中國書法》、《中國書法通訊》、《書法》、《書法導(dǎo)報》、《書法報》、《美術(shù)報》、《散文》、《散文世界》、《華夏散文》、《飛天》、《小小說月刊》、《中國西部文學》等多種刊物發(fā)表藝術(shù)評論、散文、小說三百多篇。
上編 金岳霖的人生藝術(shù)
A
1 天賦的邏輯感
2 與清華同步揚帆
3 在轉(zhuǎn)折的湍流
4 心儀“萬人敵”
5 最后一躍,落入哲學的沙坑
6 先教邏輯,后學邏輯
7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8 “太太的客廳”與“湖南飯店”
9 養(yǎng)只蛐蛐打天下
10 邏輯乎,悖謬乎
B
11 南下!南下!
12 在炸彈下寫作
13 與一只大斗雞同居共餐
14 現(xiàn)代版的嵇康
15 女中知己沈性仁
16 劫后重生的《知識論》
17 政治學博士的政治
18 借助斯大林力挺形式邏輯
19 在雷霆萬鈞、滂沱大雨中“洗澡”
20 與毛主席共餐
C
21 王府井的怪老頭
22 老來喜作畫中行
23 悵望千秋話古木
24 花、馬、狗、貓
25 吃的哲學
26 穿的旨趣
27 親昵而博愛的“金爸”
28 一身詩意千尋瀑
29 “論高白馬,道超青牛”
30 絕版金岳霖
下編 歐陽中石的藝術(shù)人生
A
1 枯楊生稊?shù)募沂?br>2 小不點的頑皮大王
3 書法啟蒙:“動腦比動手重要”
4 班門賣斧,意外結(jié)緣奚嘯伯
5 告別歐陽崎,迎來歐陽中石
6 選擇哲學,進而選擇邏輯
7 走近齊白石——另一種文化密碼
8 “我是一塊磚,東西南北任黨搬”
9 潛到水底,變成覓食的魚
10 吳玉如引渡書道津梁
B
11 尊師若父,隳肝瀝膽
12 “文革”與書法
13 “咱們都不許哭!”
14 “騄耳何年別渥洼,病來顏色半泥沙!
15 陋室春秋
16 一七一中之驛
17 北京師院,架起學術(shù)平臺
18 書法鐘靈,中石毓秀
19 “左丘失明,厥有《國語》”
20 馬太效應(yīng)下的“公眾人物”
C
21 “望遠能知風浪小,凌空始覺海波平”
22 “我比大師還多兩點,我是老師。”
23 以書煥采,切時如需
24 戲劇是點線含情的字
25 哲學在哪兒?在生活,在生命
26 情注齊魯大地
27 錦心繡口,妙語如珠
28 緣是一根愈扯愈長的線
29 九九歸一,仍舊回到金岳霖
30 送你一根“點石成金”的手指頭
后記:興味無窮的魅力
2 與清華同步揚帆
1910年底,金岳霖十五歲,從雅禮中學畢業(yè),他身材高挑,那一年已經(jīng)達到一米七五,在普遍矮小的湖南人中間,絕對是鶴立雞群。金岳霖年輕氣盛,活力四射,走在江邊,他幻想自己就是浪里白跳;仰望長空,他幻想自己就是排云直上的沖天鶴。
該選擇志愿了。那時,中國新興的高等學校,集中在北京、上海等幾個大城市。金岳霖瞄準了清華。當初,清華還不叫清華,叫游美學務(wù)處,成立于1909年,到1910年12月,才由清政府批準,改為清華學堂。據(jù)金岳霖自述,也就在那前后(具體時間待考),他參加了清華學堂中等科的考試,考場設(shè)在長沙,科目是三門:國文、算學和英文。金岳霖意氣風發(fā),志在必得。然而考試結(jié)果,這位雅禮中學的高才生,卻出人意料地落榜了。砸鍋在什么地方?在于國文。國文題是《“士先器識而后文藝”論》,這是唐人裴行儉的話,意思說作為知識分子,首先要具備器度和見識,然后才談得上從事文藝創(chuàng)作。這句話,金岳霖當然是懂得的,但他沒有讀過裴行儉的原文,不曉得出處,摸不準來龍去脈,自然難以條分縷析,據(jù)題發(fā)揮——落榜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初次失利,金岳霖并沒有泄氣,他認為純屬偶然,不是自己的真實水平——他對自己絕對充滿信心。是以1911年3月,金岳霖再次報考清華。這次考試地點設(shè)在北京,考試那天,各地學子聚在廣場,由游美學務(wù)處督辦周自齊按冊點名,唱到考生名字時,那人就高聲喊“到”,周督辦便在那考生的名字上,用銀珠紅點一下,如此,就正式入場了。金岳霖夾在考生中,一顆心不免怦怦跳,是緊張,更是激動。
“湖南長沙金岳霖!“
“到——”
正想間,隨著唱名聲,金岳霖脫口喊出,反應(yīng)之快,連自己都吃驚。他實在等不及了。這一聲長沙高腔之后,他便快步進了考場。
頭一場考試,這是決定命運的,仍然是三門:國文、算學和英文。雅禮是教會學校,他的英文基礎(chǔ)打得很扎實,考試不成問題;國文呢,題目是《人有不為而后可以有為義》,這是孟子的話,出處清楚,意思也非常顯豁,正中金岳霖的下懷,是以下筆千言,得心應(yīng)手;算學極難,勉強做出幾題,心想不妙,誰知考生大都做錯,相比之下,他還算好的,這就是運氣了。頭一場下來,金岳霖順利被錄取。那次還有第二場考試,金岳霖說題目很多,但無關(guān)大局,估計是測試錄取生綜合素質(zhì)的。頭一場考試奪得第一名的是閩籍考生侯德榜,此君大金岳霖五歲,后來成了著名的化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