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夜色盡頭,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黑暗?
究竟是什么,讓他們即使身處擁擠的人群,即使彼此血肉相融,卻仍感覺到最徹底的孤獨?
緊鎖的房門,沒有帶走的錢包、鑰匙和手機,隔壁臥室里的女兒……深夜,年輕貌美的瓊斯太太突然在自己家里離奇失蹤,她四歲的女兒是唯一的目擊者。英俊而又神秘的丈夫瓊斯先生立即成為警方眼里的頭號嫌犯。美女警探蒂蒂?華倫受命調(diào)查,馬上察覺事有蹊蹺。
瓊斯先生、瓊斯太太、四歲的女兒蕾、三歲的貓咪史密斯先生,除了工作伙伴,他們沒有任何朋友,沒有任何親人,和鄰人的交往也僅有路遇時客氣的微笑。對這個家庭的全部追溯均止步于五年以前,這個看似幸福美滿的家庭,似乎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完美的妻子,完美的丈夫,完美的女兒——即使是一個最為完美的家庭,你也不會知道,在那緊閉的房門之后,什么正在發(fā)生……
麗莎·嘉娜——丹·布朗之后美國最為炙手可熱懸疑新星! 2009年美國年度最佳驚悚作家! 2009 年國際驚悚作家協(xié)會(ITW)最佳小說獎! 2010年“驚悚節(jié)”(ThrillerFest)年度驚悚小說獎! 2011年法國《Elle》雜志讀者大獎! 不讀麗莎·嘉娜,你絕對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懸疑! 揭露時下最受關(guān)注兒童問題:虐童!
麗莎·嘉娜(LisaGardner),當(dāng)今美國最為炙手可熱的懸疑小說家之一,作品數(shù)度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其中影響深遠的包括Love YouMore, Hide, Gone, Alone, Live to Tell, The KillingHour等等。其系列作品“首席女警探”的主人公蒂蒂?華倫警長,已成為紐約各大媒體爭相專訪的虛構(gòu)紅人。
嘉娜的作品擅長描述縝密的刑偵步驟,緊張而富于節(jié)奏感。在情節(jié)上,則注重鋪陳布局,線索層出,卻始終疑云密布,正如《洛杉磯時報》評論所說:“不到最后一頁,絕對無法猜出嘉娜筆下故事的真相!倍谇鄣那楣(jié)之外,其作品更滲透了溫柔的女性情懷,令人感動甚至潸然淚下。
1
我時常想知道,人們在生命中的最后幾個小時里都想了些什么。他們知道有可怕的事情即將發(fā)生嗎?他們是否覺察到悲劇即將到來,因而將愛人緊緊摟在懷里?又或許,這些事就這樣發(fā)生了,讓人猝不及防?一位四個孩子的母親,她也許剛剛把孩子們在床上安頓好,正擔(dān)心著次日怎么拼車出行,正惦記著洗衣機里沒處理的衣物,正納悶爐子怎么又發(fā)出了奇怪的噪音,卻聽見一陣可怕的吱嘎吱嘎聲從樓下傳來。又或,一位少女,明明正夢見自己周六和閨中好友們上街購物,可當(dāng)她睜開眼睛時,卻發(fā)現(xiàn)房間里多了一個人。又或,一位父親,猛地驚醒過來,還沒弄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沉重的榔頭已經(jīng)襲向他的眉間。
在我所記得的最后那六個小時中,我給蕾準備了晚餐,卡夫乳酪通心粉,上面蓋了幾片火腿。我還給她切了個蘋果。她吃掉了脆生生的白色果肉,但拒絕吃紅色的蘋果皮。我告訴她,蘋果的營養(yǎng)元素都在果皮里。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那狡黠的表情不像四歲的女孩,倒像是十四歲。我們已經(jīng)就她該穿什么衣服的問題爭執(zhí)過幾次了——她喜歡穿短裙,我和她爸爸則更傾向于讓她穿長些的連衣裙,她想要一件比基尼,我們卻堅持讓她穿連體式泳衣。我估摸著,照這么下去,再過幾個星期,她就該找我們索要車鑰匙去兜風(fēng)了。
隨后,蕾想要上閣樓去玩“尋寶游戲”。我告訴她,現(xiàn)在該洗澡去了。確切地說,是淋浴。我們在樓上浴室的大浴缸里一起洗了個澡,自蕾還是個嬰兒的時候起,我們就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習(xí)慣。蕾往她的兩個芭比娃娃和一個橡皮小鴨子上涂著沐浴露,我則把沐浴露在她身上涂抹開。等我們洗完澡,身上會散發(fā)著芬芳的熏衣草味,而鋪滿了黑白棋盤狀瓷磚的浴室,則籠罩在霧騰騰的水蒸氣中。
我尤其喜歡洗澡之后的那套儀式。我們會裹著大大的浴巾,徑直走下冷颼颼的樓梯過道,來到杰森和我的臥室,然后在那張大床上躺下,肩并肩,手挽手,但是腳趾頭伸在外面,輕輕地互相觸碰。我們那只橙黃色的虎斑貓,史密斯先生,也會跳上床來,居高臨下地用它那雙金黃色的大圓眼睛瞪著我們,長長的尾巴還會不時拍打幾下。
“今天你最高興的事兒是什么?”我問女兒。
蕾皺了皺她的小鼻子。“我不記得了。”
史密斯先生從我們身邊踱開,在床頭板那邊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地兒,開始梳理自己的毛發(fā)。他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今天我最高興的事兒就是從學(xué)校里回家來,得到一個大大的擁抱!蔽沂且幻處煛=裉焓切瞧谌。每逢星期三,我就會在四點鐘左右回家,杰森會在五點鐘左右離開。蕾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程序。爸爸負責(zé)白天,媽媽負責(zé)晚上。我們打從一開始就不希望由陌生人來撫養(yǎng)我們的孩子,而且我們實現(xiàn)了這一愿望。
“我能看動畫片嗎?”蕾問道。她總是這么問。要是我們由著她,她跟DVD影碟機生活在一起都沒問題。
“不能看,”我輕輕地答道,“跟我說說學(xué)校里的事吧。”
“就看一部短片嘛!彼磳Φ,然后得意洋洋地提出,“看蔬菜寶寶!”
“不能看。”我重復(fù)道,然后把一只胳膊抽出來,伸到她下巴那兒去呵癢癢,F(xiàn)在已經(jīng)快八點了,我知道她累了,所以有點使小性子。我得想辦法不讓她在臨睡之前大發(fā)脾氣!艾F(xiàn)在跟我說說學(xué)校里的事,好嗎?你們今天吃了什么點心?”
她也把胳膊抽出來,在我的下巴底下呵癢癢!昂}卜!”
“哦,是嗎?”我又伸手撓她的耳朵后面,“誰買來的胡蘿卜?”
“海蒂!”
她試著想撓我的胳肢窩,我敏捷地躲開了!敖裉焐狭水嫯嬚n還是音樂課?”
“音樂課!”
“音樂課上是練唱歌還是學(xué)樂器?”
“彈吉他!”
她把浴巾扯下來,蹦到我身上,用靈活的小手指頭在我全身上下所有她夠得著的地方亂呵一通,這是蕾在一天結(jié)束之際,最后發(fā)泄的一通精力。我努力把她擋開了,但自己笑得從床邊掉了下去,重重落在硬木地板上,發(fā)出一聲巨響,這讓蕾笑得更厲害了,史密斯先生也抗議似的吼了兩聲。
我給自己拿了件長T恤,給蕾找了件印著小美人魚的睡衣。我們肩并肩地站在橢圓形的鏡子前面,一起刷牙。蕾喜歡和我同時吐出嘴里的牙膏沫。又給她講了兩個故事,唱了一支歌,看了半幕百老匯歌舞劇之后,我終于使她在床上躺了下來,手里還抓著她喜歡的小兔玩偶,史密斯先生在她的腳邊蜷成一團。
八點三十分。我們的小房子終于屬于我自己了。我在廚房的吧臺那兒安頓下來,一邊喝著茶,一邊批改試卷,還特意背對著電腦,以免被它誘惑。一只貓咪鬧鐘在九點整的時候發(fā)出了喵嗚喵嗚的報時聲,那是有一年圣誕節(jié)杰森給蕾買的禮物。報時聲回蕩在這座上世紀50年代建成的兩層小樓里,讓它顯得比實際更加空曠。
我的兩腳有點發(fā)冷。這是新英格蘭的三月,天氣依然寒冷。我知道應(yīng)該穿上襪子,可就是懶得站起來。
九點十五分,我開始了自己的例行巡視。先把后門鎖上,接著把每一扇窗戶的插銷插好,最后,上好了鋼制前門的雙保險。我們住在南波士頓,一個中產(chǎn)階級社區(qū),鄰居大都謙和有禮。街道兩旁栽種著成排的樹木,還有適合全家游玩的公園。這里有很多孩子,很多溫馨的白色柵欄。
我又檢查了一遍門上的鎖,看看窗戶插銷牢不牢靠。杰森和我都認為這樣做有充分的必要。
然后我再度站在電腦前,感覺到自己有點手癢。我告誡自己,這時候該上床睡覺了,警告自己別在電腦前坐下來。但又覺得不管怎樣,自己都可能會坐下來。不過幾分鐘而已,不就是查收幾封郵件嘛,能有什么大礙呢?
在最后一刻,我用自己都沒想到的意志力戰(zhàn)勝了電腦的誘惑。我把電腦關(guān)上了。另一條家規(guī):上床睡覺前必須關(guān)上電腦。
一臺電腦就是一個門戶,你知道的,一個通向你家的入口;蛟S,你并不知道。
很快,你就會明白了。
十點整,我把廚房的燈給杰森留著。他沒打電話回來,顯然今晚的工作很忙。沒什么,我告訴自己。忙就是忙。似乎我們保持沉默的時間越來越久了。這種事情的確會發(fā)生,特別是當(dāng)你有個小孩的時候。
我又想起了二月份的那次旅行。從一般人的觀點來看,那次舉家出游在我們所經(jīng)歷過的事情中,既不算太好,也不算太糟。我想弄明白。不僅去了解我的丈夫,還有我自己。要知道,覆水難收,做過的事情沒法改變,說過的話也沒法收回。
今晚,我無法糾正任何事情。事實上,數(shù)周以來我都沒能設(shè)法把事情糾正過來,這讓我的心頭充滿了越來越多的恐懼。我曾經(jīng)相信,愛能夠治愈一切傷口,F(xiàn)在,我清醒多了。
我在樓梯頂端蕾的房間外面停下腳步,這是今天最后一次例行夜巡。我小心地把門推開一條小縫,往里看去。史密斯先生那金黃色的眼睛正注視著我。他沒有起身相迎,我也不會怪罪他,因為眼前的場景太溫馨了,蕾蓋著她那粉色與綠色小花交映的被子,蜷縮成一團,嘴里含著自己的大拇指,幾綹黑色的卷發(fā)露在被子外面。她看上去仿佛又變成了嬰兒,我抱著剛出生的她,那一幕仿佛就在昨日。然而四年時間不知怎的一晃而過,如今她已經(jīng)能夠自己穿衣、自己吃飯,并且隨時告訴我們她對生活的所有看法。
我知道我愛她。
我還知道,“愛”這個詞,不足以表達我心中懷有的那種情感。
我輕輕地關(guān)上門,慢慢走回我自己的臥室,鉆到那床藍綠色的拼布被子下面。
臥室的門沒關(guān),是給蕾留的。走廊里的燈沒關(guān),是給杰森留的。
晚間巡視結(jié)束了。一切正常。
我側(cè)躺在床上,兩膝之間夾著一個枕頭,手則擱在臀部。我看著眼前的一切,卻又對一切視而不見。我想我累了,我把事情搞砸了,我希望杰森能在家里,可我又很欣慰他不在,我需要想出些對策,可我對此毫無頭緒。
我愛我的孩子。我愛我的丈夫。
我是個傻瓜。
然后我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些我很長時間都沒想過的事情。這些碎片與其說是記憶,還不如說是氣息:玫瑰花瓣,碾碎了的,凋零的,在佐治亞州的炎熱天氣下,在我的臥室窗外升騰。此時,媽媽的聲音從黑暗的房間里飄了過來:“我知道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噓——”我喃喃低語。我用手按住胃部,今晚我想了太多事情,那些事原本是我花費大半生時間想盡力忘記的。
“噓——”我再次低語。
然后,從樓梯底下傳來了一聲低響……
在我所記得的最后那些時刻,我真希望能告訴你,當(dāng)時我聽見了一只貓頭鷹在黑夜中呼嘯而過。或者看見一只黑貓躍過圍欄;蛘吒杏X到發(fā)絲在我裸露的脖頸上輕觸。
我希望我能告訴你,我看到了危險,我經(jīng)歷了激烈的打斗。畢竟,在所有人之中,我最應(yīng)該明白,愛能輕易地轉(zhuǎn)化為恨,欲望會讓人難以自拔。在所有人之中,我本來最應(yīng)該預(yù)見到危險的來臨。
但是我沒有。我真的沒能做到。
上帝啊,救救我吧,當(dāng)他的面孔從我門口的陰影中浮現(xiàn)出來時,我的第一個念頭是,他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英俊,我仍希望我能用手去感受他下巴的堅毅線條,用我的手指穿過他波浪般的頭發(fā)……
然而,當(dāng)我看到他垂在身旁的手和他拿在手里的東西時,我想,我一定不能尖叫出聲。我必須保護我的女兒,我的寶貝女兒正在她的房間里安睡。
他走進了房間。舉起雙手。
我向你發(fā)誓,我一聲也沒吭。
2
蒂蒂?華倫警長熱衷于那種“吃飽為止”的自助餐。但不能光吃意大利面,只吃烤肉也不是什么好點子。多年來她已經(jīng)開發(fā)了一套獨有策略:第一步,直奔沙拉吧。倒不是因為她多么喜歡吃生菜,而是身為一個三十來歲的單身工作狂,她從來懶得在自己的冰箱里存放這些容易腐壞的東西。所以,沒錯,第一輪取食必須以蔬菜為主。要不,天曉得!以她那糟糕的飲食習(xí)慣,很可能會得敗血病。
第二步:來兩片薄薄的肉;痣u肉不錯。要是有涂了蜂蜜的火腿,更棒?九H夂苌僖,可以算是頂尖級別了。她喜歡中間泛點微紅,還飽含血絲的嫩牛肉。要是她的叉子戳上去,牛肉沒有嫩得彈上兩下,那大廚就是活活糟蹋了這塊牛肉。
當(dāng)然,她還是會把牛肉吃掉。不能對這種“吃飽為止”的自助餐抱有太高的期望值。
所以,先來點沙拉,然后繼續(xù)吃點薄薄的切片烤牛肉,F(xiàn)在,不知是哪個沒頭腦的笨蛋把土豆盛到了她的盤子里搭配牛肉。這可不行!補救的辦法就是來點表皮烤得焦脆的黑線鱈魚,或者三四個軟烤扇貝,當(dāng)然,還有冷凍大蝦。然后你得點一份熗炒蔬菜,或者砂鍋四季豆,還得撒上一咬嘎嘣脆的洋蔥圈,F(xiàn)在這樣,才算得上一頓飯嘛。
甜點,當(dāng)然也是自助餐程序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乳酪蛋糕應(yīng)該跟土豆和通心粉是同一類——新手才會犯這樣的錯誤,千萬別去選它!開始時,最好吃點布丁或者水果片。然后,正如那句廣告詞說的,不管你吃了多少,肚子里總是還能塞下點果凍。要是你不愛吃果凍,還有巧克力慕斯。或者,焦糖布丁。上面再蓋一層覆盆子醬,滋味妙不可言。
沒錯,她可以來點焦糖布丁。
悲劇的是,現(xiàn)在不過才早上七點,她在位于城市北端的公寓里能找到的最接近食物的東西,只有一袋面粉而已。
蒂蒂在床上翻了個身,覺得肚子咕咕直叫,她只好假裝那是唯一感到餓的部位。
朝窗外看去,早晨的天色有些陰沉。三月里又一個冷絲絲、霧蒙蒙的早晨。本來這時候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起床,出發(fā)去總部了,但昨天她剛完成一個大案的調(diào)查。歹徒從其駕駛的車輛中開槍射擊,一名精干的毒販被打死,一位帶著兩歲大的孩子出來散步的母親也不幸身亡。這次槍擊事件的發(fā)生地,距羅克斯伯里的波士頓警察局總部僅僅三個街區(qū),雖然傷亡不算慘重,卻令警方蒙羞。
新聞界發(fā)了瘋。當(dāng)?shù)鼐用窠M織了日常糾察隊,要求保證街道更安全。
警司立刻組建了一支人數(shù)眾多的專案組。當(dāng)然,蒂蒂是領(lǐng)隊。不知為何,一個漂亮的白膚金發(fā)女郎就是比別的警官更受媒體的青睞。
蒂蒂并不介意。要知道,她天生就適合干這個。不停閃光的相機、歇斯底里的市民、面紅耳赤的政客……統(tǒng)統(tǒng)放馬過來。她接受公眾的譴責(zé),然后退回去,關(guān)起門來驅(qū)策自己的團隊開始狂熱的調(diào)查。居然有混蛋以為能在她蒂蒂的眼皮底下謀殺掉一家人?他媽的想都別想逃掉。
他們擬出一張嫌犯的名單,開始收緊法網(wǎng)。不出所料,六個星期之后,他們在湖邊的一個舊倉庫破門而入,揪出了那個家伙,把他從昏暗的角落里拖到灼目的陽光下,記者們的相機立刻開始忙個不停。
她和她的團隊大概能當(dāng)二十四小時的英雄,然后下一個傻瓜會冒出來,整個程序又要重新上演一遍。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人拉屎,就得有人擦屁股,還得有人沖馬桶。周而復(fù)始。
她嘆了口氣,在床上轉(zhuǎn)了個身,把手擱在自己那床五百支精梳棉的白色床單上,又嘆了口氣。該起床了。沖個淋浴。花點寶貴時間去洗衣服,把最近生活中發(fā)生的倒霉事兒清理干凈。
她又想到了自助餐,還有性愛。激烈的,過癮的,痛快的性愛。她的雙手想按住某個堅硬結(jié)實的屁股,她的翹臀期待一雙鐵箍似的臂膀,她大腿間的私密之地渴望火辣辣的親吻,她的手指巴不得能把這些精致的白色床單抓得粉碎。
真該死。她把被子掀開,起身走出臥室,只穿了一件T恤,小內(nèi)褲,臉上泛著性幻想受挫的陰影。
她要打掃公寓。然后出去跑步。再吃幾個甜甜圈。
她走到廚房,把裝著意大利咖啡豆的罐子從冰箱里猛地拿出來,找到咖啡研磨器,開始磨豆子。
看在上帝的分上,她都三十八歲了。不僅是一位專注的調(diào)查官,還是鐵桿工作狂。沒有模范老公,也沒有可愛的孩子在家里撒歡,開始覺得有點兒孤獨了?悔之晚矣。
她把剛磨好的咖啡倒進金色的小濾壺,按下開關(guān)。這臺意大利咖啡機歡快地工作起來,空氣中洋溢著新鮮的意式咖啡的香氣,讓她的情緒舒緩下來。她取出牛奶,準備打奶沫。
她在三個月前買下了波士頓北端的這套公寓。對一個警察來說未免有點奢侈,這還得多謝波士頓不景氣的公寓樓市。開發(fā)商蓋好了房子,市場卻反應(yīng)平淡,所以像蒂蒂這樣的工薪階層突然迎來了過上好日子的機會。她喜歡這地方。視野開闊,空氣新鮮,以小取勝。待在家里時,這些足以讓她覺得該常常待在家。但想歸想,她還是不常在家。
她做好了自己的拿鐵咖啡,輕快地走到窗邊,俯瞰著底下繁忙的小街。還是那么躁動不安,但又充滿生機。她喜歡從這兒往下看。繁忙的街道上擠滿了繁忙的人們,在下面匆忙趕路。這些小小的個體,想著各自的心事,沒有誰能看見她,沒有誰會操心她,沒有誰會對她提要求。瞧,她沒在當(dāng)差,可生活依然在繼續(xù)。對像她這樣的女人來說,這是不錯的一課。
她吹走漂在咖啡液面上的一小片奶沫,啜了幾口咖啡,覺得焦慮感又少了幾分。
她真不應(yīng)該去參加那場婚禮。就這么簡單。女人到了她這個年紀,最好回避所有的婚禮和嬰兒洗禮。
該死的鮑比?道奇。他在說婚禮誓詞的時候居然真的哽咽了。安娜貝拉哭了,她穿著露肩禮服,看上去前所未有的可愛。然后,那只狗——貝拉,沿著過道走過來,項圈上系著兩根金色緞帶,打成了一個巨大的蝴蝶結(jié)。
在這種場合下,你怎么可能不動點感情呢?尤其是當(dāng)音樂響起,大家都隨著伊塔?詹姆絲的那曲《終于》翩翩起舞,你卻按兵不動時。當(dāng)然,你是因為工作太忙,連找個約會對象的時間都沒有。
蒂蒂又啜了幾口拿鐵,往下看著蕓蕓眾生,眉頭微蹙。
鮑比?道奇都結(jié)婚了。就這么簡單。他找到了比她更好的人,現(xiàn)在,他結(jié)婚了,可是她……
該死的,她需要好好做一次愛。
她剛系上跑鞋的鞋帶,手機就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號碼,皺起眉頭,把手機貼到耳邊。
“我是華倫警長!彼纱嗟卣f。
“早上好,警長。我是布萊恩?米勒探員,負責(zé)C-6區(qū)。抱歉打擾你!
蒂蒂聳聳肩,等他接著往下說?墒悄敲絾T并沒立即繼續(xù),她只好開口道:“今天早上出了什么事嗎,米勒探員?”
“是的,我遇到一個案子……”米勒的聲音又沒有了,蒂蒂只好再次等著。
C-6區(qū)是波士頓警察局的分部,負責(zé)波士頓南部地區(qū)的安全。作為重案組的警長,蒂蒂跟C-6區(qū)的探員們并沒打過什么交道。波士頓南部的兇殺案不多。犯罪大多是小偷小摸、入室行竊、搶劫之類的事件。兇殺案則相當(dāng)少見。
“調(diào)度員在早上五點接到一個電話,”米勒終于張嘴了,“一個丈夫,報案說他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妻子失蹤了!
蒂蒂揚起一條眉毛,坐回椅子里!八谠缟衔妩c回家的?”
“他在早上五點報警的。丈夫的名字是杰森?瓊斯。你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應(yīng)該有嗎?”
“他是《波士頓日報》的一名記者。負責(zé)報道波士頓南部的事件,還寫一些大城市的特稿文章。很顯然,他的工作主要在夜間進行,報道市議會的會議、董事會議,不管什么會。星期三他接到電話,去報道一起居民房發(fā)生的火災(zāi)?傊,他全神貫注地在現(xiàn)場工作到兩點左右,然后回家,他四歲的女兒在自己的臥室里睡覺,可是他的妻子卻失蹤了!
“好的!
“第一時間出警的人員做了些例行工作,”米勒接著說,“檢查了住所周圍。車停在街道上,失蹤女性的錢包和鑰匙都在廚房吧臺上。沒有硬行闖入的跡象,但樓上主臥室里的一盞床頭燈被打碎了,還有一條藍綠色相間的被子不見了!
“好的!
“考慮到現(xiàn)場情況,一個母親應(yīng)該不會丟下年幼的孩子,以及其他一些情況,出警人員給他們的上司打了電話,他們的上司又給負責(zé)區(qū)辦公室的我上司打了電話。不用多說,過去的幾個小時里,我們都在那個社區(qū)進行搜索,調(diào)查當(dāng)?shù)氐牡赇,查找親戚朋友之類的。長話短說吧,我還沒找到線索。”
“發(fā)現(xiàn)尸體了嗎?”
“沒有,女士!
“有血跡嗎?有沒有腳印或者什么間接破壞?”
“只有一盞打碎的床頭燈!
“第一時間出警人員檢查了整棟房子嗎?閣樓,地下室,還有那些矮層空間 ?”
“我們正在嘗試!
“正在嘗試?”
“那個丈夫……他并沒把我們拒之門外,但也不太配合我們的工作!
“哦!钡俚偻蝗幻靼琢恕槭裁吹貐^(qū)探員要為了一起女性失蹤案件給重案組的警長打電話!碍偹固且晃荒贻p漂亮的白人女性,對嗎?”
“二十三歲的金發(fā)教師。她的微笑能點亮電視屏幕!
“你沒在無線電上談?wù)撨^這些吧?”
“你以為我干嗎要往你的手機上打電話?”
“案發(fā)地址在哪兒?給我十分鐘,米勒探員。我馬上就到!
蒂蒂把跑鞋扔在家庭活動室,運動短褲脫在客廳,運動衫扔在臥室;轉(zhuǎn)而換上牛仔褲,白色系扣上衣,套上一雙長筒靴,準備出發(fā)。她把尋呼機別在腰間,胸卡掛在脖子上,手機塞進褲子后兜里。
最后,她停下來,穿上了她最喜歡的駝色皮夾克,它就掛在門邊的衣帽鉤上。
然后,華倫警長上路了,開始當(dāng)差,并且享受其中。
南波士頓有著悠久而燦爛的歷史,即使用波士頓人的標準來看也是如此。城市的這一邊是熙熙攘攘的金融商業(yè)區(qū),另一邊則是蔚藍色的海洋,所以它既是個古雅的海港城市,又擁有大城市生活的種種便利。以前住在這兒的是沒什么社會經(jīng)濟地位的窮人,多半是掙扎求生的愛爾蘭移民,三十個人擠在一個滿是蚊蟲的出租屋里,污水桶當(dāng)廁所,滿是跳蚤的草席當(dāng)床墊。生活艱辛,災(zāi)難、蚊蟲、貧困隨時都可能來造訪。
時間往后推移一百五十年,“南波士頓”更多地意味著某種態(tài)度而不是某個地方。它催生了威蒂?博格爾這樣的人物,波士頓最為臭名昭著的犯罪大佬之一。在上世紀70年代,他把本地的住宅工程變成了自己的游樂場,他讓一半的人深陷毒癮,讓另一半的人為他跑腿辦事。然而,這一地區(qū)還是迎難而上,鄰里之間互相照應(yīng),一代頑強而又自作聰明的孩子們生出頑強而又自作聰明的下一代。外人弄不懂其中緣由,可用南波士頓的標準來看,這樣挺好。
不幸的是,所有的態(tài)度早晚都會調(diào)整。某一年,一次大型的港口事件把大批城市居民帶到了這里。他們到達的時候,本以為會看到骯臟污穢的街區(qū)和破舊衰敗的街道?烧宫F(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海濱美景,綠蔭蔽日的公園,還有不錯的羅馬天主教中學(xué)。這是個城區(qū),而且離波士頓市中心只有十分鐘車程,星期六早上最難做出的選擇就是,向右轉(zhuǎn)去公園,還是向左轉(zhuǎn)去海灘。
不消說,這些雅痞們找到了房地產(chǎn)公司,接下來的事你肯定能猜到,當(dāng)古老的住房變成了身價百萬的濱水公寓樓,有上百年歷史的三層住宅樓賣給開發(fā)商的時候,價格比大家所能想象的還要高五倍。
城區(qū)的變化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經(jīng)濟實體和種族構(gòu)成有所變化。公園和林蔭道還維持著原樣?Х葟d變多了。愛爾蘭小酒館依然健在。有上進心的職業(yè)精英增多了。家庭和孩子還是一樣。如果你在房價瘋漲之前已經(jīng)在此置了產(chǎn)業(yè),那么這是個適合生活的好地方。
蒂蒂用車里的GPS導(dǎo)航儀找到了米勒探員提供的地址。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水邊,眼前是一棟古雅的棕白相間的小別墅,房前是跟郵票畫面一樣漂亮的草坪,草坪上還種著一株楓樹。她立刻冒出來兩個念頭:第一,某人居然買得起南波士頓的別墅?第二,米勒偵探干得不錯。距他接到電話已經(jīng)有五個半小時了,到目前為止,沒有帶子圍成的犯罪現(xiàn)場,門前沒停著警車,更棒的是,也沒看見排成長隊的新聞直播車。房子看上去一片靜謐。正是俗話所說的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
蒂蒂繞著街區(qū)轉(zhuǎn)了三圈,最后把車停在一個隔了好幾條街的地方。要是米勒調(diào)查了這么久還沒弄得眾人皆知,她當(dāng)然也不想搞砸。
她往回走,雙手握拳,插在前面的口袋里,縮起肩膀以求暖和點兒。她看見米勒站在前院,正在等她。他的塊頭比她預(yù)料的要小,留著稀疏的棕色頭發(fā)和上世紀70年代的小胡子?瓷先ニ悄欠N很適合做臥底的警察——難以從眾人中被認出來,也就沒人會注意他,更別說會意識到他其實正在竊聽重要談話。他的膚色蒼白,就像大部分長時間在日光燈下工作的人一樣。坐辦公室的家伙——蒂蒂想道,但立刻決定保留意見。
米勒穿過草坪,和她并肩而行。他一直往前走,于是她也一直跟著。有時候,當(dāng)警察也得有點表演的天分。顯然,今天他倆扮演的角色,是一對早上出去散步的夫妻。米勒身上皺巴巴的棕色西服,在這樣的場合下顯得有點過于正式,但是蒂蒂的緊身牛仔褲和皮夾克讓她顯得很精神,看上去充滿活力。
“桑德拉?瓊斯在中學(xué)教書,”米勒開始說話了,聲音低沉而急促,他們正穿過第一個街區(qū),朝水邊走去,“教六年級的社會研究課,F(xiàn)在有兩個我們的人在學(xué)校里,但是從她昨天下午三點半離開學(xué)校后,就沒人知道她的情況了。我們排查了周圍的公司、賓館、便利店,什么線索也沒有。晚餐用過的盤子還在水槽里沒洗。廚房吧臺上有一疊改過的作業(yè)本,就在她的錢包旁邊。據(jù)那位丈夫說,桑德拉在晚上八點哄女兒睡著以后才開始工作。所以,我們目前假設(shè)她在家和女兒一起待到了八點半之后的某個時間,比如九點。手機來電在傍晚六點鐘以后就沒有任何通話記錄了,我們正在查固定電話的通話記錄!
“家庭成員的情況呢?問過她的祖父母、叔叔嬸嬸、堂兄妹們嗎?”蒂蒂問道。太陽終于透過灰色的云層,放出了光芒,但氣溫還是很低,風(fēng)吹著水面,寒意透過她的皮夾克鉆進來。
“她在本地沒有親戚。只有一個父親在佐治亞州,關(guān)系還很疏遠?蛇@位丈夫拒絕透露詳情,只說那是以前的事了,跟他妻子的失蹤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那位丈夫可真會替我們著想。你給她的父親打電話了嗎?”
“要是我知道他的名字,早就打過了。”
“那位丈夫連他岳父的名字都沒告訴你?”蒂蒂覺得難以置信。
米勒搖搖頭,把手插進褲子口袋,呼出的氣結(jié)成了薄薄的一層霧!班,等你會見這家伙的時候再問吧。你看過那部電視劇嗎?那部醫(yī)院題材的!
“《急診室的故事》?”
“不,是另一部,性元素更多的!
“《實習(xí)醫(yī)生格蕾》?”
“沒錯,就是那部。那個醫(yī)生有個什么外號來著?”
“你是說夢幻先生?”
“沒錯,就是他。瓊斯先生就像是他的雙胞胎兄弟。亂蓬蓬的頭發(fā),短短的胡髭……呵,要是把這個故事分段播出,這個家伙收到的粉絲來信肯定比斯科特?皮特森還要多。我說,我們還有二十多個小時,然后要么我們找到桑德拉?瓊斯,要么我們就徹底搞砸了!
蒂蒂重重嘆了口氣。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水邊,往右轉(zhuǎn),然后接著走!澳腥藗冋娲,”她不耐煩地嘟噥道,“我是說,看在老天的分上。每個星期,好像都會冒出個英俊的、要什么有什么的家伙,試圖通過謀殺自己的妻子然后宣布她失蹤來解決自己的婚姻麻煩。每個星期媒體都要來——”
“我們已經(jīng)在打賭了。南希?格蕾絲是五賠一,格雷塔?范?蘇斯泰瑞是四賠一。 ”
蒂蒂瞪了他一眼!懊總星期,”她接著說,“警方都會組織特別小組和志愿者們?nèi)ニ阉鳂鋮,組織海岸巡邏隊去搜索港口,你知道接下來會怎么樣嗎?”
米勒看上去很期待聽到答案。
“失蹤妻子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而她丈夫要在戒備森嚴的監(jiān)獄里度過二十年或者一輩子。你不覺得,到目前為止,至少應(yīng)該有一個家伙想通過老式的離婚來解決問題嗎?”
米勒什么也沒說。
蒂蒂嘆了口氣,一只手抓了抓頭發(fā),又嘆了口氣!昂冒桑@只是我的本能反應(yīng)。你覺得他妻子死了?”
“是的!泵桌照f得理所當(dāng)然。她等著,他繼續(xù)道,“打碎的臺燈,失蹤的被子。我是說有人用被子裹住尸體帶走了。被子里可能有血跡,這就是現(xiàn)場物證缺失的原因!
“好吧。你覺得是那個丈夫干的?”
米勒從他的棕色西服里掏出一張折起來的黃色記事簿紙條,遞給她!澳憧隙ㄏ肟纯催@個。盡管那位丈夫不愿意回答我們的問題,他倒是提供了昨晚他自己的行動時間表,包括可以證實他行蹤的那些人的姓名和電話!
“他提供了一份不在場證明清單?”蒂蒂打開那張紙條,注意到排在第一位的名字是拉里?韋德,火災(zāi)調(diào)查員;下一個是詹姆斯?康納蓋爾,來自馬薩諸塞州立警察局;然后又是三個名字,這三人都是波士頓警察局的。她一邊讀,一邊瞪大了眼睛,雙手因為抑制不住的怒火抖動起來!澳阍僬f一遍,這家伙是他媽干什么的?”
“《波士頓日報》的記者。昨晚有房子著火。他宣稱在那兒,進行現(xiàn)場報道,波士頓一半的警察也在那兒!
“真能扯。你給單子上的這些人打過電話了?”
“沒有,我已經(jīng)知道他們會怎么說了。”
“他們看到了他,但沒有注意他,”蒂蒂補充道,“在火災(zāi)現(xiàn)場,人人都在忙活。也許他采訪了單子上的每個人,請他們說句話,這樣他們就會記住他,然后他可能偷偷溜走……”
“沒錯。就不在場證明來說,這家伙的得分可不低。至少有半打我們局里的自己人能給他作證,就算中間有段時間他根本不在那兒。也就是說,”米勒伸出手指沖她晃了晃,“別被瓊斯先生英俊的外表蒙蔽了。夢幻先生也是機靈先生。這可真不公平!
蒂蒂把那張紙遞回去!八埩寺蓭煟俊彼麄冏叩搅斯战翘,然后不約而同地轉(zhuǎn)了個身,往回走,F(xiàn)在他們是逆風(fēng)而行,衣服被風(fēng)吹得緊緊貼住胸膛,大風(fēng)卷起的水珠撲打在他們臉上。
“還沒有。他就是不回答我們的問題。”
“你沒把他帶到我們局里訊問?”
“他說要先看我們的逮捕許可證!
蒂蒂一挑眉毛,像是聽到了什么新聞。夢幻先生果然是機靈先生。至少,他對憲法賦予自己的權(quán)利比大多數(shù)普通人了解得更多。有意思。她低下頭,避開風(fēng)的正面侵襲!胺课輿]有強行進入的跡象?”
“沒有,而且,聽著,他家的前門和后門都是純鋼制的!
“真的?”
“沒錯。而且門上配了雙保險插銷鎖。哦,我們還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窗框都上了木制暗銷!
“那個丈夫?qū)Υ擞惺裁唇忉專俊?br /> “這是他拒絕回答的問題之一!
“有沒有安裝家庭安全系統(tǒng) 或者攝像頭?”
“兩樣都沒有裝。我問過了。”
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接近那所房子了,建于上世紀50年代的這棟可愛小別墅實際上固若金湯。
“安了雙保險插銷鎖,”蒂蒂喃喃道,“沒有攝像頭。讓我猜猜,這到底是為了阻止誰進來,還是防止誰出去!
“你覺得妻子被虐待了?”
“肯定不止一次。你說過他們有個孩子?”
“四歲的女兒。克拉麗莎?簡?瓊斯。他們叫她蕾。”
“跟她談過話了嗎?”
米勒有些猶豫!澳呛⒆诱麄早上都蜷縮在她爸爸的懷里,看上去很受傷的樣子。我看那家伙不可能讓我們跟他女兒單獨聊天,就沒有強求。還是等我們手頭的證據(jù)更充分了,再去盤問他們父女倆也不遲。”
蒂蒂點點頭。跟孩子談話是個麻煩事。有些探員擅長這活兒,有些則不然。她估摸,從米勒的勉強勁兒來看,這不是他的拿手活。所以蒂蒂才能賺得比他多。
“那個丈夫被限制行動了嗎?”她問。他們踏上別墅的臺階,走近一塊碧綠色的擦鞋墊,上面大片亮麗的綠色和黃色花朵簇擁著手寫體的藍色字母。在蒂蒂看來,這樣的一塊擦鞋墊正是一個小女孩和她的媽媽會選擇的。
“父女倆在家庭活動室里。我留了個警員盯著他。目前而言只能這樣了!
“目前而言,”她表示同意,在擦鞋墊前面停下腳步,“家里你都搜過了?”
“對,百分之九十的地方。”
“車子呢?”
“也搜過了!
“附屬建筑呢?”
“搜了!
“跟當(dāng)?shù)厣啼、鄰居、朋友、親戚還有同事都談過話了嗎?”
“這些工作正在進行中。”
“這些人都不知道桑德拉?瓊斯的下落!
米勒看了一眼手表。“從那個丈夫的第一個報警電話到現(xiàn)在已有大約六個小時了,還是沒有任何關(guān)于桑德拉?瓊斯的線索!
“但主臥室也許就是犯罪現(xiàn)場,桑德拉四歲的女兒也許就是目擊證人,桑德拉的記者丈夫也許就是兇手。我能這樣總結(jié)嗎?”
“你可以這樣總結(jié)!泵桌諏χ伴T做了個手勢,第一次有了不耐煩的表現(xiàn),“你想從哪里著手?房子、丈夫,還是孩子?”
蒂蒂伸手握住了門把手。她已經(jīng)有了第一直覺,但還是停下來仔細想了想。最初的幾個小時,也就是你接到了報警電話,但還未證實是犯罪事件時,總是調(diào)查的關(guān)鍵時刻。他們有所懷疑,但尚未找到可能的原因;有利害關(guān)系人,但還未圈定頭號嫌疑對象。用法律的眼光來看,他們必然不戰(zhàn)而敗。
蒂蒂嘆了口氣,意識到自己一時半會沒法回家了。
3
我很擅長發(fā)現(xiàn)條子。別的家伙,他們也許擅長在玩撲克牌的時候用小牌來虛張聲勢。我嘛,我沒那個本事。但我能從人群中把條子找出來。
我在吃早飯的時候注意到了那兩個便衣警察。當(dāng)時我剛給自己沖了碗卜卜米,斜倚在廚房顏色暗沉的防火板吧臺上吃了一口。這時,我從廚房水槽上方的小窗戶望出去,看見了他,穿得整整齊齊:白種人,男性,身高大約在1.77~1.80米之間,黑頭發(fā),深色眼睛,正從人行道的另一端大步向南走來。他穿著看上去有點像粗花呢布的運動夾克,里面是藍色襯衫,紐扣都扣得很嚴實。下面是卡其色斜紋休閑褲,腳蹬一雙磨面深棕色皮鞋,深黑色的橡膠底。右手拿了本小巧的線圈裝訂筆記本。
條子。
我舀了一口燕麥粥,嚼兩口,吞下去,然后再次開始這種機械運動。
在第一個條子出現(xiàn)后大約一分半鐘,第二個上場了。這家伙的塊頭大點兒——身高在1.85~1.87米之間,短短的金發(fā),長了個肉乎乎的下巴,像我這樣的瘦子總想給他那個大下巴來上一拳。他穿了條跟前面那個家伙差不多的斜紋休閑褲,但運動夾克的款式有所不同,里面是件白色襯衫。二號警官在街道的右側(cè)干活,也就是我房子所在的這一邊。
三十秒之后,他梆梆地敲響了我的房門。
我舀了一口燕麥粥,嚼兩口,吞下去,然后再次開始這種機械運動。
每天早上,我的鬧鐘會在六點零五分響起。從周一到周五。我會起床,淋浴,刮胡子,換上一條舊牛仔褲和一件舊T恤。我喜歡穿白色平角短褲。我還喜歡穿白色高筒運動襪,能拉到膝蓋那種,襪筒上方還印有三道海軍藍的條紋。歷來如此,也將一直如此。
早上六點三十五分,我會吃一碗卜卜米,洗干凈碗和勺子,然后把它們放在不銹鋼水槽旁邊那塊褪了色的綠色洗碗布上瀝干。早上六點五十分,我會步行去本地的一家車行上班,我會在那兒換上滿是油污的深藍色連體工作服,埋頭在某輛車子的引擎蓋下開始工作。我的技術(shù)還不錯,也就是說,我總會有活干。但我一定是在引擎蓋下面埋頭干活的那個家伙,而不是像外面的一線人員,跟顧客面對面打交道,我做不了那樣的工作。
我一直工作到傍晚六點鐘,午飯時還能休息一小時。工作時間很長,不過加班費還算可以,話又說回來,我的技術(shù)很好,也從不多嘴,這意味著老板不介意多我一個人。下班后,我走回家。也許會煮點餛飩當(dāng)晚飯,看看肥皂劇《宋飛正傳》。十點鐘上床睡覺。
我不外出。我不泡吧。我從來不和朋友們看電影。我睡覺,吃飯,工作。每天的日子都和前一天沒什么兩樣。這不能算生活,只能算生存。
精神病科醫(yī)生對此有個術(shù)語:假裝正常。
這是我知道的唯一生存之道。
我又舀了一口燕麥粥,嚼兩口,吞下去,然后再次開始這種機械運動。
前門傳來的敲門聲更重了。
燈是關(guān)著的。我的房東H太太正在佛羅里達州看望她的外孫們,所以,沒必要把電浪費在我這一個房客身上。
我放下那碗沒滋沒味的燕麥粥,就在此時,那個條子也剛好轉(zhuǎn)過身去,走下門前臺階。我挪到廚房的另外一側(cè),正好可以偷看到他的舉動,只見他走到我鄰居的門前,又開始梆梆梆地敲門。
這是警方排查。警方正在排查整條街道。他們是從北邊查過來的。應(yīng)該出了什么事,可能就在這條街上,可能就在街的北邊。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并沒打算認真去想的事情,但今天早上從鬧鐘關(guān)掉,我走進浴室,盯著面盆上方鏡子里我自己的映像時開始,它就一直在我的腦海里若隱若現(xiàn)。昨天晚上我關(guān)掉電視機后聽見的那些噪音。我可能知道了我根本不想知道的東西,但現(xiàn)在,我無法把它從腦海中趕出去。
我沒心思再吃早飯了,重重地在廚房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早上六點四十二分。無論如何,今天反正不用再假裝正常了。
今天要動點真格的。
我覺得有點喘不上氣。我的心跳加快,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我一下子想到了這么多事情,以至于頭都開始疼了,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呻吟,我給弄糊涂了,后來我才意識到,正是我自己在發(fā)出呻吟。
她的微笑,她那無比甜蜜的微笑。她看著我的樣子,就好像我是個3米高的巨人,就好像我能掌控整個世界似的。
然后,一串串淚珠滑下了她的臉頰!安,不,不要。請別這樣,艾丹,住手。別這樣……”
那些條子是來抓我的。早晚他們都會來。先來兩個,然后三個,最后整個特警組都會出動,聚集在我門前的臺階上。像我這樣的家伙,活著的原因就在于此。因為每個社區(qū)都得有個惡棍,再怎么假裝正常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要想想對策。要做好計劃。要他媽的離開這里。
但是去哪兒?待多久?我可沒有那么多現(xiàn)金……
我努力把呼吸的節(jié)奏調(diào)整正常。找到些許安慰。告訴自己一切都沒事。我沒有跟體制搗亂。我在堅持上心理治療課程。不喝酒,不抽煙,也不上網(wǎng)。我準時出席小組會議,安分守己。
過正常的生活,做個正常人,不是嗎?
但這些都幫不了我。我積習(xí)難改,而且我意識到,這是真的。
我是個該死的說謊高手,特別是當(dāng)我面對警察的時候。
蒂蒂開始在廚房里巡視。要是她扭頭往左看,視線穿過走廊,就能看見一個男人側(cè)面的輪廓,他正坐在深綠色的雙人沙發(fā)上,沙發(fā)靠背上搭了條彩虹色調(diào)的阿富汗毛毯。杰森?瓊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一顆長滿卷發(fā)的小腦袋正頂著他的下巴頦,也一動不動:那是他的女兒,蕾,看上去她好像睡著了。
蒂蒂提醒自己別盯太久。她不想這么快就在游戲中引起別人的注意。米勒的直覺是對的:他們正在同一個聰明的利害關(guān)系人打交道,這家伙似乎很清楚法律的條條框框。也就是說,要是想繼續(xù)詢問那位丈夫或者他四歲的女兒,他們就必須把一切事情先打理好,還得抓緊。
所以,她把注意力投向了廚房。
廚房,就跟其他房間一樣,盡管外觀還保持得不錯,但已經(jīng)看得出有年月了。黑白棋盤狀的油氈布正在剝落。也許有人會說那些家用電器是復(fù)古產(chǎn)品,但蒂蒂覺得已經(jīng)過時了。房間非常小。一個有弧度的吧臺,還有一對紅色的塑料吧椅,足夠兩個人坐。一張小巧的茶幾放在窗戶前面,但它上面擱了一臺電腦,而不是讓人當(dāng)座位用的。
這讓蒂蒂覺得有點意思。一個三口之家,但只準備了兩個人的座位。這是不是能說明點關(guān)于家庭動力學(xué)的什么問題呢?
廚房很整潔,臺面擦得干干凈凈,只有幾件小電器稍顯雜亂,在緊靠著臺面的后擋板上排成一行,但又不是過分整潔——水槽里堆著沒洗的臟盤子,瀝水籃里放著洗干凈的盤子,還沒來得及放進櫥柜。一口古老的餐廳鐘,用叉子和勺子作時針和分針,喜氣洋洋地架在爐子上方,淺黃色的窗簾上印著明黃色的單面煎蛋圖案,裝飾在窗戶頂上。雖然陳舊,但很舒適。顯而易見,有人為此付出了不少心血。
蒂蒂看到一條方格子洗碗布掛在掛鉤上,便俯身過去,嘗試性地嗅了兩下。米勒看著她,好像她干了什么滑稽事,她無所謂地聳聳肩膀。
在職業(yè)生涯的早期,蒂蒂曾處理過一樁家庭虐待案件——戴利夫婦,那是他們的名字——那位專橫跋扈的丈夫,帕特,強迫他的妻子,喬伊斯,按照軍隊里的嚴格標準去打掃房間,每天如此。蒂蒂還記得,當(dāng)她挨個房間檢查的時候,那無處不在的刺鼻氨水氣味,刺激得她淚流不止,直到她來到一間密室,氨水的氣味終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濃的血液干涸以后的味道。很顯然,老好人喬伊斯那天早上沒把床鋪好。所以帕特狠狠地揍了她。喬伊斯的腎臟被傷得很重,她開始尿血,想到自己就要死了,她掙扎著去丈夫的卡車車廂里取出手槍,她得讓這個惡棍給自己陪葬。
后來,喬伊斯躲過了腎臟大出血的劫難,活了下來?赡俏徽煞颍撂,被手槍轟掉了大半邊臉,死了。
目前而言,這個廚房給蒂蒂留下的印象很平常。沒有什么瘋狂的丈夫強迫或命令妻子去打掃或消毒的跡象。這個廚房就是一位母親準備晚餐的地方,水槽里還放著幾個沒洗的盤子,上面殘留著芝士煮通心粉。
蒂蒂把注意力轉(zhuǎn)向吧臺,上面放著一個黑色女式皮包。米勒無聲地遞給她一雙橡膠手套。她點點頭以示感謝,然后開始篩檢皮包里面的東西。
她先檢查的是桑德拉?瓊斯的手機。那位丈夫似乎沒指望妻子的手機里會有什么隱私,他們得以順利地在手機上翻找自己想要的內(nèi)容。她檢查了手機里的短消息和通話記錄。只有一個電話號碼的撥出頻率顯得很觸目,標記為家。媽媽打電話回家詢問自己女兒的情況,這沒什么好懷疑的。撥出頻率排第二的電話號碼,標記為杰森,妻子打電話看看丈夫在干些什么,蒂蒂得這么想。
因為設(shè)有密碼,蒂蒂沒法聽到語音留言,但她不著急。米勒會讓移動通信公司把這項工作繼續(xù)進行下去,讓他們凍結(jié)相關(guān)信息,并且查出通話記錄。服務(wù)供應(yīng)商甚至?xí)涯切┮呀?jīng)刪除的信息也保存在自己的數(shù)據(jù)庫里,方便有需要的人隨時查詢。米勒會讓服務(wù)供應(yīng)商追蹤桑德拉最后留下的那些通話記錄,記下發(fā)射信號的那些信號塔,以幫助確定她最后的活動范圍。
錢包里剩下的東西包括三管不同顏色的口紅——深淺不一的粉紅色,一把指甲銼,一塊格蘭諾拉牌巧克力,一個黑色的發(fā)圈,一副閱讀時用的眼鏡,一個錢包,里面有四十二美元現(xiàn)金,一張馬薩諸塞州的有效駕駛執(zhí)照,兩張信用卡,還有三家雜貨店跟一家書店的會員卡。最后,蒂蒂從包里拽出一個線圈裝訂的小筆記本,上面記滿了各種事項:需要購買的日常用品,需要辦理的雜事,約會的時間,等等。蒂蒂把這個小筆記本挑出來作為重點目標,米勒贊許地點了點頭。
皮包旁邊放著一大串車鑰匙。蒂蒂面帶疑色地把它們拿起來。
“自動鑰匙是停在車道上那輛灰色沃爾沃旅行車的。有兩把是房子的鑰匙。還有四把鑰匙我們暫時不知道用途,但我們估計至少有一把是她的教室鑰匙。我會派人去查清楚!
“你檢查過那輛旅行車的后備箱了嗎?”她毫不含糊地問道。
米勒瞧了她一眼,顯然是覺得她的問話缺乏對他的信任!爱(dāng)然檢查了,女士。沒什么讓人驚喜的發(fā)現(xiàn)!
蒂蒂懶得為此次冒失的發(fā)問道歉。她只是放下鑰匙,拿起一沓學(xué)校的試卷,上面用紅墨水打著分數(shù)。桑德拉?瓊斯給班里的學(xué)生們布置的作業(yè)是,每位同學(xué)都要圍繞下面的問題寫一段文字:“如果我要開創(chuàng)屬于自己的小鎮(zhèn),為所有居民制定的第一條法規(guī)將是什么?為什么?”
有些孩子只寫得出一兩句話。但也有兩個孩子幾乎填滿了整張紙。每份試卷上都有一兩句評語,畫了圈的分數(shù)打在試卷頂端。能看出是女性的筆跡,有些寫得不錯的文章,還畫上了表示獎勵的笑臉。蒂蒂心想,偽造筆跡者是不可能想得出把這種細節(jié)也包括進去的。所以,到目前為止,她的推斷是,桑德拉?瓊斯曾坐在吧臺邊,批改這些作業(yè),而這一行為,根據(jù)她丈夫的說法,只可能發(fā)生在她把女兒蕾哄到床上睡著了之后。
所以,在晚上大約九點鐘左右,桑德拉?瓊斯還好端端地坐在自家的廚房里。然后……
蒂蒂的目光移向那臺電腦,一臺看著還挺新的戴爾筆記本電腦,就放在那張紅色小茶幾的上面。她嘆了口氣。
“開機檢查過了?”她帶著未加掩飾的渴望問道。
“還沒這個打算。”米勒答道。
那臺電腦很有點意思。他們當(dāng)然想看里面的內(nèi)容,但當(dāng)然也要獲得那位丈夫的首肯,因為他的個人隱私不容侵犯。這種事得靠商量,假設(shè)他們有什么法寶可以拿來商量的話。
蒂蒂轉(zhuǎn)過頭,看著那道從廚房后面升上去的狹窄的小樓梯。
“勘驗專家已經(jīng)上去了?”她問道。
“沒錯兒!
“他們的車停在哪兒?”
“五個街區(qū)以外的地方,一家小酒館旁邊。我怕別人看到!
“我同意。他們檢查過樓梯了嗎?”
“一到這兒,我叫他們干的頭一件事就是這個!泵桌障蛩WC道。然后又補充說,“聽著,警長,我們從清晨六點鐘開始就一直待在這兒。當(dāng)時,我安排了十個人搜查這房子,從地下室、臥室、衣柜到灌木叢?蛇@場搜查唯一的收獲就是一盞破碎的臺燈,還有主臥室里一條失蹤的被子。所以我把勘驗專家打發(fā)到樓上去做他們分內(nèi)的事情,其他家伙都到外面干活去了,要么把桑德拉?瓊斯帶回來,要么把相關(guān)線索帶回來,看看到底在她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這些是基本步驟,我們都知道。不過它們沒能提供什么幫助!
蒂蒂又嘆了口氣,抓住樓梯的扶手,沿著漆成巧克力色的樓梯往上走去。
樓上跟樓下一樣溫馨舒適。一對陳舊的壁燈支架碰到了蒂蒂的頭發(fā),她本能地想低頭躲開,但抑制住了這個沖動。走廊里鋪的也是硬木地板,積年的灰塵塞在階梯角落里,幾撮細細的毛發(fā)夾雜著皮屑,像風(fēng)滾草一般,輕輕滾過她腳下的階梯。家里養(yǎng)了寵物,蒂蒂猜測,盡管到目前為止還沒人提及這一點。
她停了一會兒,回頭看著上來時走過的路,灰蒙蒙的樓梯上,一串腳印混雜在一起,難辨彼此。還好樓梯已經(jīng)檢查過了,她想道。接著,她皺起眉頭,腦海中閃過另一個念頭,讓她立刻就急切地想要弄個清楚。
她差點兒就要張嘴說什么了,但在最后一刻,又沉思了一下。最好等等再說。還是先把一切事情打理好,抓緊。
他們經(jīng)過一間狹小的浴室,裝飾得跟廚房里那種上世紀50年代的格調(diào)差不多。浴室對面,是一間大小適中的臥室,里面放了一張鋪著粉紅色被子的單人床,擺在屋子斜頂?shù)紫碌慕锹淅。天花板和屋檐都漆成了明亮的藍色,還裝點著朵朵白云、鳥兒和蝴蝶?隙ㄊ莻女孩兒的房間,它布置得這么可愛,以至于蒂蒂忍不住為小克拉麗莎?簡?瓊斯感到一陣心痛。小克拉麗莎昨晚入睡的時候還好好地徜徉在這么漂亮的圣壇中,可當(dāng)她醒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仿佛身陷噩夢,一幫身著黑衣的警察正在自己家里大搖大擺。
蒂蒂沒有在這間臥室里久留,她繼續(xù)往前走,來到了主臥室。
兩位勘驗專家正在窗前忙活。他們剛合上百葉窗簾,現(xiàn)在正用藍光在房間里掃描。蒂蒂和米勒禮貌地站在門外走廊上,與此同時,第一位身著白衣的專家掃描了墻壁、天花板和地板,以便提取體液留下的那些記號。隨著那些斑點浮現(xiàn)出來,第二位專家用一張卡片給它們做好標記,供進一步的分析之用。這一過程花了大約十分鐘。他們沒有掃描那張床。顯然,床單和毯子都已經(jīng)被卷起來,等著送實驗室檢驗了。
第一位專家拉起百葉窗,打開那盞幸存的床頭燈,然后興高采烈地跟蒂蒂打招呼:“你好哇,警長!
“戰(zhàn)況如何,瑪吉?”
“還行,一如既往!
蒂蒂上前兩步,去和瑪吉握手,隨后又和第二位專家握手,他叫尼克?克勞福德。他們是老相識了,對這種場景早已司空見慣。
“你們有什么想法?”蒂蒂問道。
瑪吉聳了聳肩膀。“找到一些東西。我們當(dāng)然會進行檢測,不過,沒什么驚人發(fā)現(xiàn)。我是說,美國的每間臥室里,多多少少都能找到些體液!
蒂蒂點點頭。在房間里搜尋體液時,有兩種情況特別值得注意:一種是非常明顯的,比如墻壁濺滿了血跡,或是地板上積了一大攤血;還有一種情況是,完全找不到任何體液,那就意味著有人事前用化學(xué)品進行了工程浩大的清理工作。就像瑪吉說的,每間臥室都應(yīng)該能找到點什么。
“那盞打碎的臺燈是怎么回事?”蒂蒂問道。
“我們是從地板上找到的,”尼克開口道,“所有的碎片都散落在附近。一眼就能看出,燈是倒在地板上摔碎的,而不是被拿來用做武器。至少,通過肉眼的觀察,在臺燈的底座上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血跡。”
蒂蒂點點頭。“床上用品呢?”
“一條藍綠相間的被子不見了,但其他床上用品都完好無損!
“你們也檢查過浴室了?”蒂蒂問道。
“是的!
“牙刷呢?”
“我們到的時候,有兩支牙刷還是濕的。一支粉紅的芭比娃娃電動牙刷,是小女孩用的。還有一支博朗牌Oral-B電動牙刷,據(jù)丈夫說,是他妻子用的!
“睡衣呢?”
“據(jù)丈夫說,他妻子穿了一件紫色的長T恤,上面的圖案是一只戴著王冠的小雞。目前還沒找到!
“其他衣服?或者行李箱?”
“據(jù)丈夫的說法,沒發(fā)現(xiàn)少了什么東西!
“珠寶首飾還在嗎?”
“最值錢的就是她戴著的手表和結(jié)婚戒指,兩個都不見了。還有她最喜歡的一對金耳環(huán),據(jù)丈夫說,他妻子一直戴著。我們在首飾盒里找到的就是幾條項鏈,兩個自己做的手鐲,顯然是小女孩送給媽媽的禮物。丈夫覺得看起來沒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蒂蒂把頭轉(zhuǎn)向米勒,說道:“我想,查過她的信用卡了吧?”
米勒瞟了她一眼,那意思是“我又不是白癡”。她覺得這眼神就算是回答了問題。
“那么,”她自言自語道,“綜上所述,桑德拉?瓊斯昨天下午下班回家,給女兒做了晚飯,安頓女兒上床睡覺,接著批改試卷。在某個時刻,她刷了牙,穿上睡衣,而且至少走進了自己的臥室,然后在那兒……”
“在那兒發(fā)生了一場扭打,臺燈摔到了地上?”瑪吉接過話的同時,聳聳肩膀,“也許已經(jīng)有人埋伏在那里,襲擊了她。這能解釋為什么沒有血濺當(dāng)場。”
“兇手用手讓她慢慢喪失意識,”米勒補充道,“使她窒息!
“得檢查枕頭,”蒂蒂說,“兇手有可能是趁她睡覺時,用枕頭悶死了她!
“悶死,勒死?傊遣粫l(fā)出什么聲音,而且不會弄得一團糟的死法!蹦峥吮硎就。
“然后兇手用被子把尸體裹起來,拖到房子外面!泵桌盏贸隽私Y(jié)論。
蒂蒂搖搖頭!安粚Γ豢赡苁峭铣鋈サ。這就是案件的復(fù)雜之處。”
“什么意思,不可能是拖出去的?”米勒困惑地問道。
“看看走廊,全是灰塵。我都能看見我們自己留下的腳印,這就是關(guān)鍵,要是有人用一條大被子拖著一具尸體走過去,那我們應(yīng)該能看見一道長長的、清晰的拖痕,從這間臥室直到那邊的樓梯?墒牵瑳]有明顯的痕跡。這就是說,沒有什么尸體被拖走!
米勒皺起眉頭!昂冒桑敲磧词忠苍S是把她扛出去的!
“一個男人扛著一個卷在被子里的成年女性尸體,穿過那么狹窄的走廊?”蒂蒂略帶嘲諷地揚起一道眉毛,“首先,那得是個非常強壯的男人。其次,他扛著尸體,沒法拐過樓梯那邊的拐角。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會看見到處都是痕跡!
“也許兇手有兩個?”瑪吉斗膽假設(shè)道。
“那就意味著會有雙倍的噪音,還得冒著雙倍被逮捕的危險!
“那么,那條該死的被子到底去哪兒了呢?”米勒提問道。
“我不知道,”蒂蒂說,“除非……除非她不是在臥室里被謀殺的。也許她又回到了樓下。也許她當(dāng)時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然后門鈴響了。又也許,丈夫回到家里……”她一邊思考,一邊在腦海中設(shè)想各種情節(jié),“他在別的地方把她殺了,然后上樓來取那條被子,把被子拖走的時候,不小心把臺燈帶倒在地。這樣的話比較安靜。不太可能吵醒睡著的孩子!
“那樣的話,就說明我們還沒有找到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泵桌锗洁斓,但他在說話的同時皺起了眉頭。因為在他看來,他們已經(jīng)走完了基本步驟,而那些基本步驟原本應(yīng)該能夠幫助他們找到遺留的血跡。
幾個人面面相覷。
“我覺得應(yīng)該去地下室看看,”蒂蒂說,“每當(dāng)發(fā)生什么壞事的時候,似乎都離不開地下室。咱們走?”
一行四人來到樓下,經(jīng)過前廳,門口那兒站了一個身著制服的警官,密切注意著杰森?瓊斯和他正在熟睡的女兒。他們穿過門廳的時候,杰森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蒂蒂只瞥到了一眼他那棕色的眼眸。隨后米勒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一道陡峭的木頭樓梯顯露出來,它向下伸去,通往散發(fā)著霉味的地下室,里面只裝了四個燈泡,光線很昏暗。他們緩慢而小心地往下走去。坦白說,警官們滾下樓梯,摔傷脊背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只不過公眾不知道罷了。對每個相關(guān)人士來說,這樣的事都挺尷尬。就算你是在工作中受的傷,至少也要有個好故事可以對媒體說。
下到底部后,蒂蒂在黑暗中分辨出,這是個再典型不過的地下室。石頭砌就的地基。有裂紋的水泥地面。他們面前是一臺象牙色的洗衣機,洗衣機的前面有一張舊咖啡桌,上面擱著一個塑料臟衣籃和洗衣粉。周圍放的都是壞掉的露天草坪椅、舊儲物箱、過時了的兒童家具。緊靠樓梯旁邊的,是一排塑料架,看上去裝的都是廚房放不下的餐具。蒂蒂注意到了盒裝的麥片粥、芝士通心粉、薄脆餅干、意大利面、易拉罐湯,還有些廚房里司空見慣的零碎物品。
這間地下室布滿灰塵,但并不雜亂。物品都靠墻整齊碼放著,中間那塊地面比較整潔,可能是因為經(jīng)常用洗衣機的緣故,也許還用來在室內(nèi)騎騎車,這是蒂蒂通過停在樓梯口的那輛紫色兒童三輪車做出的判斷。
蒂蒂走到樓梯口,去查看右邊角落里的那些蜘蛛網(wǎng),深色門把手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門顯然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打開過了。而且,到了這里之后,她的想法就已經(jīng)動搖了。要是你在地下室里殺了人,還有心思回樓上嗎?為什么不把尸體塞在那堆箱子底下,或者干脆抓條舊床單裹起尸體,趁著夜色拖出樓梯口?
她檢查著那堆廢棄的搖籃零部件、嬰兒推車還有彈力嬰兒椅。接著又查看了那些堆在墻邊的箱子和朽壞的草坪設(shè)施。
在她身后,尼克和瑪吉正用強光手電筒對地面進行檢查,米勒則站在一旁,兩手揣在口袋里。數(shù)小時之前,他已經(jīng)在地下室里巡查過一遍,并且得出了結(jié)論,現(xiàn)在他要做的只是等著大家得出跟他差不多的結(jié)論。
不過短短幾分鐘,蒂蒂已經(jīng)得出了結(jié)論。這個地下室讓她想起了廚房,不太臟,也不太干凈,就是一個三口之家應(yīng)有的樣子。
純粹為了好玩,她往那臺洗衣機里面看了看。突然,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嚨口。
“哦,天哪!”她叫道,洗衣機的蓋子還敞開著,一條藍綠相間的被子豁然呈現(xiàn)在眼前。
米勒趕忙走過來,兩位勘驗專家緊隨其后!斑@難道就是……你肯定是在逗我開心。要是讓我抓到頭一回搜查這里的那兩個家伙,我就要他們好看——”
“嘿,這不是那條失蹤的被子嗎?”尼克直愣愣地說道。
瑪吉已經(jīng)彎下腰,開始從那臺頂蓋打開的洗衣機里把被子往外拽,同時注意不讓被子拖在地上。
“他洗了被子?”蒂蒂自言自語道,“是丈夫把被子洗了,但沒時間在警方趕到之前烘干?還是妻子自己把被子放進了洗衣機,而我們之前幾個小時都在瞎忙活?”
瑪吉小心翼翼地把被子展開,遞給尼克一頭,自己拎住另外一頭。被子上面深深的褶皺是濕漉漉的衣物在洗衣機里擱放好一陣子之后才會形成的。被子還隱約透出洗衣粉的味道——清新,干凈。他們抖了抖被子,一團濕漉漉的紫色衣物滾出來,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蒂蒂還戴著那雙橡膠手套,所以她理所當(dāng)然地撿起了衣服!拔夜烙嫞@就是桑德拉?瓊斯的睡衣。”說著,她慢慢展開那件濕透的紫色T恤,上面確實印著一只戴王冠的小雞。
他們把這兩件東西研究了一會兒,想找出幾處褪色的粉紅色污點,那可能是被沖淡的血跡留下的印子,或者是被撕開的裂口,可能來自激烈的拉扯。
蒂蒂又有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她好像看見了什么顯而易見的事情,但卻弄不明白。
什么樣的人會花時間把被子和衣服都洗了,但卻把打碎的臺燈留在那么顯眼的地方呢?什么樣的女人會失蹤,但卻丟下了她的孩子、她的錢包和她的車呢?什么樣的丈夫會在回家時就發(fā)現(xiàn)妻子失蹤,但卻等到三小時之后才報警呢?
“閣樓和矮層空間查過沒有?”蒂蒂大聲問米勒。尼克和瑪吉正在把被子卷起來,好帶回實驗室去。只要兇手沒有使用漂白劑,被子也許還能提供點兒線索。他們從蒂蒂手上拿走那件紫色睡衣,把它放進第二個袋子里以供檢測。
“沒有矮層空間。閣樓很小,而且里面塞滿了圣誕節(jié)時用的裝飾品!泵桌請蟾娴。
“壁櫥、冰箱、冷柜、燒烤爐?”
“沒有,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當(dāng)然,那兒就是那個巨大的藍色海灣!
“沒錯!
蒂蒂重重嘆了口氣。嘗試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丈夫開的車呢?”
“是一輛輕型貨車。他陪我們一起查看了車廂。不過,他拒絕為我們打開駕駛室的門!
“這狗娘養(yǎng)的,夠謹慎的啊。”
“是漠然,”米勒糾正道,“從他妻子失蹤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好幾個小時了,可他甚至都沒拿起電話來給任何家人或者朋友打電話,通知他們!
這句話決定了她的下一步行動。“好吧,”蒂蒂說,“讓我們?nèi)䲡偹瓜壬。?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