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證主義歷史學家曾經(jīng)非常自負地宣稱要把“歷史學從歷史學家那里獨立出來”(阿克頓:《歷史研究講演錄》,載何兆武主編:《歷史理論與史學理論》,商務印書館一九九九年版,第344頁),之所以如此的原因在于:他們相信歷史學家觀察他的研究對象也能做到就像生物學家“觀察昆蟲蛻變那樣”(湯普森:《歷史著作史》第四分冊,商務印書館一九九六年版,第613頁)。的確,生物學家可以站在昆蟲之外研究昆蟲,植物學家可以站在花草之外研究花草,甚至,同樣研究人體的解剖學家也可以站在“生命”之外研究五臟六腑……總之,站在對象之外研究對象,是幾乎所有自然科學家的共同特征。然而,歷史學家可以站在“歷史”之外研究歷史嗎?答案當然是完全否定的。
第一輯 那些逝去的背影
痛苦的人格分裂
中國現(xiàn)代學術史上的顧頡剛
附錄:《尚書》學:從顧頡剛到劉起釘
附錄:《占史辨》第一冊出版八十周年感言
瘋癲與社會:“肅反”中的童書業(yè)
良史的命運
附錄:翦伯贊與范文瀾的學術淵源
新時期黎澍側記
又力學界哭英靈
傳統(tǒng)文化復興的先驅
華崗:“嚴肅的學者”與“熱情的老布爾什維克”的完美結合
第二輯 重寫學術史
“二十世紀中國史學”是如何被敘述的
新史學和新漢學:中國現(xiàn)代史學的兩種形態(tài)及其起伏
唯物史觀派史學的學術重塑
語境、政治與歷史:義和團運動評價五十午
“五朵金花”:意識形態(tài)語境中的學術論戰(zhàn)
第三輯 回眸八十年代
“八十年代”是怎樣被“重構”的?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新啟蒙”與黎澍
放逐“現(xiàn)實”回避“問題”:九十午代學風的致命傷
糞土當年萬戶侯
第四輯 情系當代
“紅樓夢研究”大批判緣起揭秘
曾有一種“參照”:作為歷史代價的“四類分子”
當代史研究的開展刻不容緩
在創(chuàng)造歷史中研究歷史
《尚書》學:從顧頡剛到劉起釬
現(xiàn)代《尚書》學的研究與整理,由顧頡剛發(fā)其端,示其例,而這一研究之告一段落,則端賴劉起舒。顧頡剛和劉起舒的名字可以說是整個二十世紀《尚書》學研究的標志。
《尚書》學研究,是貫穿顧頡剛漫長學術生涯的一條主線,也是他晚年與弟子劉起舒師徒相承的一段學林佳話,F(xiàn)代《尚書》學的研究與整理,由顧頡剛發(fā)其端,示其例,而這一研究之告一段落,則端賴劉起釬。顧頡剛和劉起舒的名字可以說是整個二十世紀《尚書》學研究的標志。師徒二人薪火相承,第一次廓清了籠罩著《尚書》的兩千余年的重重經(jīng)學霧障,不僅使這部曾經(jīng)的“圣經(jīng)”真正恢復了它古文獻匯編的性質與面貌,還在徹底整理與全面總結前人兩千余年問成果的基礎上,對這部歷史文獻匯編做出了新的考索與釋讀,從而為現(xiàn)代《尚書》學與其他經(jīng)學研究樹立了樣板與標本,現(xiàn)代經(jīng)學研究由此步入新的歷史階段。顧頡剛對《尚書》學的貢獻
《尚書》是我國最早的一部歷史文獻,保存了我國古代珍貴的人文、自然科學資料。在古代社會,它被尊為“六經(jīng)之冠冕,百氏之襟袖”,其《堯典》篇立上古史敘事之骨架,《禹貢》篇開后世地理之學,《洪范》篇創(chuàng)后世五行之學,《大禹謨》之“十六字心傳”,為宋儒理學之宗。作為群經(jīng)之首的《尚書》,不僅被奉為歷代統(tǒng)治者牧民治國之軌范,還是中國占代社會道統(tǒng)、政統(tǒng)、學統(tǒng)的根基所在,對于古代社會的政治、社會、思想具有關鍵性的影響。
《尚書》學因關涉整個上古史敘事,并作為“封建意識形態(tài)”的“總堡壘”,而進入顧頡剛的研究視野,又岡其為研究夏、商、周史事的第一手文獻資料,而成為顧頡剛畢生所從事的研究領域之一。無論“疑古”還是“重建”,《尚書》學自始至終都是顧頡剛全部學問的核心。
顧氏對《尚書》學研究的最杰出貢獻,是對其中主要篇章成文年代的考訂!渡袝び輹分械摹秷虻洹、《皋陶謨》,以及《夏書》中的《禹貢》、《甘誓》篇,一直被認為是虞夏時代的文獻,顧頡剛率先對此提出質疑。徐旭生認為,把“《尚書》中的《堯典》、《皋陶謨》、《禹貢》三篇的寫定歸還在春秋戰(zhàn)國的時候(初寫在春秋、寫定在戰(zhàn)國)”,是“古史辨派…‘最大的功績”,而顧頡剛考訂《禹貢》非禹時書,所述非禹時事,《禹貢》篇實際成書于戰(zhàn)國時期,尤為“一大發(fā)明”(呂思勉語),影響學界至深至遠。轟轟烈烈的“古史辨”運動由此發(fā)端!
《大誥譯證》是顧頡剛為整理《尚書》所做的一個典范。《尚書》是最“難讀”的典籍,向有“佶屈聱牙”之稱,不僅朱熹“聱訛者且未讀”,連王國維也自承“所不能解者殆十之五六”,而《大誥》又是《尚書》中最難讀的一篇。顧頡剛以七十萬字的《大誥譯證》考訂六百余字的《大誥》篇,調動了幾乎所有的古文獻和相關的傳、注材料,將校勘、考證、訓解、章句和譯述有機綜合起來,廣泛采納前人研究成果,結合考古學、古文字學材料,從歷史方面考訂周公東征迫使東方少數(shù)民族大遷徙的史實,被認為“其造詣之高,無論就規(guī)模、見識、方法、資料與體例的全體或任何一方面看,已遠在王國維的《尚書》研究之上”(許冠三語)。
開白話翻譯《尚書》之先河,是顧頡剛對《尚書》學的又一重大貢獻。早在一九二五年,顧頡剛已做《盤庚》與《金滕》今譯,先后刊載于《古史辨》第一、第二兩冊。一九五。年開始,顧頡剛再次強調并致力于《尚書》的今譯與簡注工作。顧頡剛的《尚書》今譯,是對于《尚書》進行徹底整理與全面總結之后的“裁斷群言”,楊寬曾評價顧頡剛的今譯工作,認為真正做到了王國維所說的“著為定本,使人人聞商周人之言,如今人之相與語,而不苦古書之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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