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蘭河傳》是蕭紅一部有影響的代表作,在這部作品中,她以散文化的筆調(diào)描寫了以家鄉(xiāng)為原型的 “呼蘭河城”的傳記。
呼蘭河城不是安詳寧靜的天堂,那里充滿著無知和愚昧,荒涼的土地上彌漫著痛苦和絕望。但蕭紅還是用淡泊的語氣和包容的心敘說了家鄉(xiāng)的種種。她將一片片記憶的碎片擺出來,回味那份獨屬于童年、獨屬于鄉(xiāng)土的氣息!逗籼m河傳》中慈愛的祖父、后花園的動植物是蕭紅生命中至為重要的一抹暖色,是她靈魂的慰藉和生命的源泉。
《呼蘭河傳》在創(chuàng)作時,正是抗日戰(zhàn)爭最艱苦的階段,遠(yuǎn)在香港的蕭紅更加懷念自己的故鄉(xiāng)和童年,于是,就以自己的家鄉(xiāng)與童年生活為原型,創(chuàng)作了這部小說。它在藝術(shù)形式上比較獨特:雖然寫了人物,但是沒有主角;雖然敘述故事,卻沒有主軸;全文七個章節(jié),看似各自獨立卻又儼然一體。蕭紅以嫻熟的回憶技巧、抒情詩的散文風(fēng)格、渾重而又輕盈的文筆,造就了她“回憶式”的巔峰之作。茅盾評價她的藝術(shù)成就時說:“它是一篇敘事詩,一片多彩的風(fēng)土畫,一串凄婉的歌謠! 整篇小說樸素流暢,就像在一個美麗的繁星當(dāng)空的夜晚,聽蕭紅娓娓講述著呼蘭河的故事。盡管凄婉,盡管憂郁,卻依然美麗得動人。
呼蘭河就是這樣的小城,這小城并不怎么繁華,只有兩條大街,一條從南到北,一條從東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十字街口集中了全城的精華。
十字街上有金銀首飾店、布莊、油鹽店、茶莊、藥店,也有拔牙的洋醫(yī)生。
那牙醫(yī)生,掛了兩三年招牌,到那里去拔牙的卻是寥寥無幾。后來那女醫(yī)生沒有辦法,大概是生活沒法維持,她兼做了接生婆。
城里除了十字街之外,還有兩條街,一條叫作東二道街,一條叫作西二道街。這兩條街是從南到北的,大概五六里長。這兩條街上沒有什么好記載的,有幾座廟,有幾家燒餅鋪,有幾家糧棧。
東二道街上有大泥坑一個,五六尺深。不下雨那泥漿好像粥一樣,下了雨,這泥坑就變成河了,附近的人家,就要吃它的苦頭,沖了人家里滿滿是泥,等坑水一落了去,天一晴了,被太陽一曬,出來很多蚊子飛到附近的人家去。同時那泥坑也就越曬越純凈,好像要從那泥坑里邊提煉出點什么來似的。若是一個月以上不下雨,那大泥坑的質(zhì)度更純了,水分完全被蒸發(fā)走了,那里邊的泥,又黏又黑,比粥鍋漱糊,比糨糊還黏。好像煉膠的大鍋似的,黑糊糊的,油亮亮的,哪怕蒼蠅蚊子從那里一飛也要黏住的。
小燕子是很喜歡水的,有時誤飛到這泥坑上來,用翅子點著水,看起來很危險,差一點沒有被泥坑陷害了它,差一點沒有被黏住,趕快地頭也不回地飛跑了。
若是一匹馬,那就不然了,非黏住不可。不僅僅是黏住,而且把它陷進(jìn)去,馬在那里邊滾著,掙扎著,掙扎了一會,沒有了力氣那馬就躺下了。一躺下那就很危險,很有致命的可能。但是這種時候不很多,很少有人牽著馬或是拉著車子來冒這種險。
這大泥坑出亂子的時候,多半是在旱年,若兩三個月不下雨這泥坑子才到了真正危險的時候。在表面上看來,似乎是越下雨越壞,一下了雨好像小河似的了,該多么危險,有一丈來深,人掉下去也要沒頂?shù)。其實不然,呼蘭河這城里的人沒有這么傻,他們都曉得這個坑是很厲害的,沒有一個人敢有這樣大的膽子牽著馬從這泥坑上過。
可是若三個月不下雨,這泥坑子就一天一天地干下去,到后來也不過是二三尺深,有些勇敢者就試探著冒險著趕著車從上邊過去了,還有些次勇敢者,看著別人過去,也就跟著過去了。一來二去的,這坑子的兩岸,就壓成車輪經(jīng)過的車轍了。那再后來者,一看,前邊已經(jīng)有人走在先了,這懦怯者比之勇敢的人更勇敢,趕著車子走上去了。
誰知這泥坑子的底是高低不平的,人家過去了,可是他卻翻了車了。
車夫從泥坑爬出來,弄得和個小鬼似的,滿臉泥污,而后再從泥中往外挖掘他的馬,不料那馬已經(jīng)倒在泥污之中了,這時候有些過路的人,也就走上前來,幫忙施救。
這過路的人分成兩種,一種是穿著長袍短褂的,非常清潔?茨菢幼右采觳怀鍪謥恚驗樗氖忠彩呛軡崈舻。不用說那就是紳士一流的人物了,他們是站在一旁參觀的。
看那馬要站起來了,他們就喝彩,“噢!噢!” 地喊叫著,看那馬又站不起來,又倒下去了,這時他們又是喝彩,”噢噢”地又叫了幾聲。不過這喝的是倒彩。
就這樣的馬要站起來,而又站不起來的鬧了一陣之后,仍然沒有站起來,仍是照原樣可憐地躺在那里。這時候,那些看熱鬧的覺得也不過如此,也沒有什么新花樣了。于是星散開去,各自回家去了。
現(xiàn)在再來說那馬還是在那里躺著,那些幫忙救馬的過路人,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是這城里的擔(dān)蔥的、賣菜的、瓦匠、車夫之流。他們卷卷褲腳,脫了鞋子,看看沒有什么辦法,走下泥坑去,想用幾個人的力量把那馬抬起來。
結(jié)果抬不起來了,那馬的呼吸不大多了。于是人們著了慌,趕快解了馬套。從車把上把馬解下來,以為這回那馬毫無擔(dān)負(fù)地就可以站起來了。P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