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說話:希拉里·曼特爾短篇小說集》是英國布克獎作家希拉里·曼特爾一部充滿自傳色彩的短篇小說集。
《學說話:希拉里·曼特爾短篇小說集》收錄了六個與童年相關的短篇故事:《比利王是位好紳士》、《消殺》、《美麗曲線》、《學說話:希拉里·曼特爾短篇小說集》、《四樓往上》和《干凈的石板》,另外還收錄了希拉里·曼特爾的自傳中的精彩選段。
《比利王是位好紳士》中的孩子必須克服失去父親的痛苦以及對逐漸消逝的愛爾蘭文化遺產(chǎn)的迷惑;《美麗曲線》是關于一個報廢場里的友誼、信念以及一場近乎災難的故事;《學說話:希拉里·曼特爾短篇小說集》中的敘述者在一位過氣女演員的幫助下糾正了她的北方口音……曼特爾以一種令人迷惑的輕盈筆觸,揭示了一段魂牽夢縈的童年轉型時期。
希拉里·曼特爾(Hilary Mantel),出生在英國格羅索普市,曾于倫敦經(jīng)濟學院和謝菲爾德大學攻讀法律。曾擔任《觀察家》首席電影評論家。2009年憑借歷史小說《狼廳》第1次摘得布克獎,其續(xù)集《提堂》于2012年再獲布克獎殊榮。1992年:作品重現(xiàn)了法國大革命的恢宏場面。獲得了《周日快報》年度小說獎。1994年:《變溫》講述了一對傳教士夫婦的故事,他們的生活因為丟失一個孩子而變得支離破碎。1995年:《愛的考驗》獲霍桑登獎。2005年:《黑暗深處》入圍2006年英聯(lián)邦作家獎,獲得2006年:橘子獎提名。同年,曼特爾受封大英帝國司令勛章(CBE)。2009年:《狼廳》獲布克獎、全美書評人協(xié)會獎。2012年:《提堂》獲布克獎,入圍沃爾特·司各特歷史小說獎短名單。2013年:《提堂》獲2012年度科斯塔文學獎。
《學說話:希拉里·曼特爾短篇小說集》:
比利王是位好紳士近來我一直想著我出生的村子,一座城邊上的村子。和城市靠得太近,我們很難不受影響。一趟火車準時準點的路過村子,根本不用等。但我們就是不喜歡曼徹斯特人。在我們的眼里,他們大概屬于“矮胖、狡猾的城里人”這一類。他們說話的時候,聲音從嗓子后面出來,老是被我們嘲笑。身材也不咋地。就像我母親說的,按照拉馬克的觀點,曼城人祖祖輩輩都從事紡織業(yè),以致身材比例失調(diào),胳膊太長了。直到后來,比我要講述的故事更晚一些的時候,城里突然問矗立起粉紅色的住宅區(qū),大群的曼城人都被安置進去,好像那些提前被砍下的圣誕樹,根須浸入了沸騰的水中。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和城里人的糾葛更多了。要是有人問我是否是個鄉(xiāng)下男孩,我肯定說不是。英格蘭的鄉(xiāng)村是莫里斯舞旋轉、人情隨著老黑啤流淌的地方。而我們的村子凈是亂石堆,風厲害得跟人的嘴一樣,能把石頭給刮得溜光。破敗、貧瘠,連棵樹都不長,十足的難民營,且是那種一般說來都難以拆遷的難民營。山頭的積雪等到四月才會消融。
我家的房子就在村子地勢最高的地方。我當它是鬼屋,把我的父親變沒了。或許他的魂兒還在,跟著外面的風從門縫里鉆進來,一陣陣的,但很輕微,撩起小狗脖頸上的細毛。父親以前是做文書的,平時喜歡填字,偶爾釣魚,玩撲克牌,還收集香煙卡片。三月的一個早晨,狂風大作,他十點鐘走出家門,就再也沒有回來。他帶走了自己的相冊和粗花呢大衣,卻留下了所有的內(nèi)衣。母親把內(nèi)衣清洗干凈,當舊雜貨賣了。對父親,我們沒有太多的牽掛,只記得他以前經(jīng)常用鋼琴彈的小曲。其中一首彈了很多遍的,叫《菠蘿拉格》。
父親走了,房客來了。他來自英格蘭更北的地方,愛把元音拖得老長。我們幾下子能說完的,他要說上一頓飯的時間。他脾氣不好,動不動就發(fā)火。而且,他的情緒說變就變,不給別人適應的時間。要想事先看出點端倪,非得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繃緊每一根神經(jīng),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動。隨著年紀的增長,我對鳥類學產(chǎn)生了興趣,所學的一點專業(yè)知識也派上了用場。不過,要說明一點,這些也是后來才有的事情。
村子以前是沒有鳥的,頂多幾只麻雀和八哥,另有一種不受人待見的鴿子會在窄狹的街道上大搖大擺。
房客對我有了點興趣,帶我出門踢球。可我不是個強壯的孩子,想討好他,卻有心無力。球像只靈巧的小動物,總能從我的兩腳之間躥過去。才跑了一會,我就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看我喘得厲害,有點嚇著了,嘴里還說我是個“嬌氣鬼”。沒過多久,房客就不理睬我了。我開始覺得自己是個討人嫌的家伙。
到了晚上,我就早早地躺到床上去,聽著樓下的敲打聲和吵嚷聲。房客肯定在和母親吵架,這是他的家常便飯。小狗也去攪和,一會“汪汪”,一會“嗚嗚”。接著母親就“咚咚”地跑上樓來,悄悄地抽泣。我知道,她是不愿房客離開的,她已經(jīng)對他有了心思。
他掙回來的工資比我們家任何時候的錢都多。剛住進來的時候,他還只是上交租金,到了后來,他直接把工資袋放到桌子上,等著母親用那尖細的手指打開袋子,再挑出幾個先令給他做些零用。母親跟我說過,房客要發(fā)獎金,要升做工頭了。有了他,我們的生活才有指望。只因我是個男孩,母親并沒有透露太多的秘密給我,但我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樓下漸漸安靜下來,球停止?jié)L動,狗兒累了,影子也縮回角落里,我都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我開始睡了,心里祈禱自己不要被鬼纏住,祈禱自己在一夜之間變成大人。我甚至夢見墻上開了一扇門,我走進門里,到了另一個世界。我成了那個世界的小小統(tǒng)治者,哮喘還是會發(fā)作,但聽不到人們吵架了,因為我明令禁止人們吵架。然而,現(xiàn)實的陽光仍舊來臨。那天大概是周六,我只能在花園里玩耍。
屋子后面的花園是一塊狹長的地方,通過破舊不堪的柵欄勉強能和外面灰褐色、滿是牛糞的野地區(qū)分開來。野地以外是荒野和平靜如鏡面的蓄水庫。排列整齊、顏色深淺不一的松柏林正好襯托出林業(yè)委員會的漂亮辦公樓;▓@里亂糟糟的,只有些雜草、孱弱的灌木、蟻蛀的木樁,以及殘余的電線頭。我經(jīng)常走到花園的盡頭,把生銹的長釘從柵欄里拔出來。我也愛把丁香樹的葉子擼下來,再聞聞沾在手上的汁液的氣味,思考自己不同尋常的處境。
鄰居鮑勃一家是在早期的移民潮中從城里搬來的。也許這件事影響了他對自己領地的看法。我們可以任由自家的花園里長出野生的樹莓,再結上滿是蟲眼的果子,任由耗費地力的羽扇豆不斷地開枝散葉,任由大黃蔓延滋長,也從不去收割來做吃食。鮑勃則完全不同。他把花園當作圣所來守護,好像他家的花園里供奉著圣杯,而那些野蠻人正在附近的野地里叫囂、威脅?梢哉f,鮑勃的花園就是營房,隨時聽命于主人。植物整齊劃一地排列。種子被播撒到地里,準時準點地長出來,再端直地長高,等候主人的檢閱。
空閑的花盆像頭盔一樣摞起,木棍則如刺刀一般地矗立。就這樣,鮑勃實實在在地占有并守護花園的每一寸土地。他形容枯槁,長著寬大的下巴和空洞的藍眼睛;他從不吃白糖,只吃黃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