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里》是馮驥才先生 記述人生五十年《冰河》(無路可逃)、《凌汛》《激流中》這一系列非虛構、自傳體、心靈史式寫作中的*后一本。本書完整、真實而又細膩地記錄了馮先生人生的第二次重要轉型從文學跳到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心路歷程。這一轉變是為時代所逼迫,也是馮先生已與文化融為一體的命運使然。他從情感上、使命上,把保護民間文化、傳統(tǒng)文化作為自己的天職。從一開始的自發(fā)行動,到后來的主動投入,馮驥才始終沒有離開作家的身份和作家的立場,這種立場不僅是思想的立場,而且還帶著一份濃厚的情感,而一件件具體的保護民間文化遺產(chǎn)的故事,體現(xiàn)出了他作為知識分子對文化的敏感與自覺,責任與擔當。
自 序:縱入漩渦
我無數(shù)次碰到這樣一個問題:你究竟怎樣從一個作家轉變?yōu)橐晃槐娝苤奈幕z產(chǎn)保護者的?為什么?
這是我最難回答的問題。因為這問題對于我太復雜,太深刻,太悲哀,太莊嚴,也百感交集。你會放下你最熱愛的心靈事業(yè)文學,去做另一件不期而遇又非做不可的事嗎?而且為了它,你竟用了一生中最寶貴的二十多年的時光?
我究竟是怎樣想的,并做出這種常人眼中匪夷所思的決定?
我說過,如果要回答它,至少需要用一本書。
現(xiàn)在我就來寫這本書。當然,首先這是一本生命的書,也是一本我個人極其艱辛的思想歷程的書。
我說過,我投入文化遺產(chǎn)保護,是落入時代為我預設的一個陷阱,也是一個一般人看不見的漩渦。我承認,沒人推我進來,我是情不自禁跳進來的,完全沒有想到這漩渦會把我猛烈地卷入其中。從無可選擇到不能逃避,我是從一種情感化的投入漸漸轉變?yōu)槔硇缘倪x擇。因此,我對發(fā)生在
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心安理得。從宿命的角度看,我的悲劇命中注定。為此,我寫這本書時,心態(tài)平和從容,只想留下我和我這代知識分子所親歷的文化的命運,沉重的壓力,以及我們的付出、得失、思考、理想、憂患與無奈。但是這畢竟是五千年文明的歷史中一次空前的遭遇。一次由農(nóng)耕文明向工業(yè)文明轉型期間無法避免的文化遭遇。不管我們怎么努力,此前與此后的文化景象都已經(jīng)大相徑庭了。為此,在本書的寫作中,我不想回避歷史文明在當代所遭遇的種種不幸、困惑以及社會的癥結。如果我們不去直面這段文化的歷程,就仍然愚鈍和無知。只要我們寫這歷史,就一定讓它在鏡子里呈現(xiàn)。
在我的記述人生五十年《冰河》(無路可逃)、《凌汛》《激流中》這一系列非虛構、自傳體、心靈史式的寫作中,《漩渦里》是最后的一本。寫完了這本書,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生中有兩次重要的轉型從繪畫跳到文學,再從文學跳到文化遺產(chǎn)保護,其緣由竟然是相同的好像都是為時代所迫。
我最初有志于丹青,之所以拿起筆寫作,完全是由于時代的地覆天翻、大悲大喜的驟變。我曾寫過一篇文章叫作《命運的驅(qū)使》,我說要用文學的筆記下我們一代人匪夷所思的命運。這便從畫壇跨入了文壇。后來,則是由于文化本身遭受重創(chuàng),文明遺存風雨飄搖,使我不能不伸以援手,隨即撇開文學投入文化的搶救與保護中。
可是,我這兩次轉型果真是受時代所迫、是被動的嗎?還是主動把自己放在時代的重壓之下?
反正近二十年,我身在時代最為焦灼的一個漩渦里。
我的不幸是,沒把多少時間給了純粹的自己;我幸運的是,我與這個時代深刻的變遷與興滅完完全全融為一體,我頑強堅持自己的思想,不管或成或敗,我都沒有在這個物欲的世界里迷失。
為此,在現(xiàn)實中我沒有實現(xiàn)的,我要在書中呈現(xiàn)。這也是寫作的意義。
戊戌元月初一開筆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