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以個人的成長,展現(xiàn)了七十年代以來的魯西平原農村生活,以似懂非懂的童年目光、躁動不安的青春心態(tài)、諸多感慨的中年回首,重新觀察并審視那個物質匱乏的艱苦年代,描繪往昔的蒼涼畫卷。
作者周蓬樺沿岸行走,腳踩厚重的往事落葉,細數(shù)少有人愿意直面坦言的,淳樸、粗野,甚至魔幻的樁樁件件。
《沿著河流還鄉(xiāng)》是著名作家周蓬樺的散文集。不管經歷多少,記憶深處永遠無法磨滅的,肯定有童年和故鄉(xiāng),那是一個人生命的基礎和底色。七十年代的魯西農村,充斥著饑餓與貧困,無數(shù)灰暗、疼痛的記憶讓作者懷疑過往,于是他決定回溯并觀察。
1.本書語言上探索多種類型的修辭,體現(xiàn)出粗野又綿密的特點。多處心理描寫,在故事場景中融入細致的感官感受和思想情緒描寫,流露獨特的個人氣質,從微觀上描繪不一樣的鄉(xiāng)土景觀。
2.書中配有10幅根據(jù)內容專門創(chuàng)作的插畫,直觀呈現(xiàn)書中所描寫的部分場景,強化閱讀體驗。
序
一片黑色的樹葉在天空盤旋
我一生下來就與貧窮的鄉(xiāng)村有著不解之緣,這似乎是命定的事情。20世紀60年代中期,母親將我生在了一幢草屋子的灶膛旁邊,這讓我對世界的第一印象不是鎮(zhèn)醫(yī)院明亮的玻璃窗和身著白衣的女護士口罩上方那一雙黑亮親切的眼睛,而是鄉(xiāng)村院落內幾株落光葉子的樹木和一陣陣來自泥土和麥草的氣息。當時冬寒未消,到處是白茫茫的積雪,初升的太陽照耀著這個平原上的小村莊,一切都沉浸在一片寂靜之中。
第二天,作為一名鄉(xiāng)村教師的母親卻迷信地讓外婆請來一位瞎子為我算命,那瞎子在掐算了我的生辰八字后竟對一名剛剛出生的嬰兒肆意貶損,其中一條讓母親嚇壞了,那就是她剛剛生下的這個孩子克父母,是條很不吉利的小性命。母親瞪大眼睛問瞎子,可有破解之法?瞎子搖搖頭說有,把這個孩子送人吧。母親看了看我,我正傻傻地朝她笑著,她就有些于心不忍。后來,瞎子說那就只好讓我在五歲之后八歲之前與父母分開一段時間。母親選擇了后者。
就這樣,我從五歲那年離開了他們——他們帶著姐姐和哥哥去了遙遠的縣城,而我依然和爺爺生活在那個我出生的村莊,一直長到八歲為止。這個傷心的真實故事至少讓我在很長時期對父母的做法耿耿于懷。當然,我現(xiàn)在已經在心里由衷地感謝他們了。但在當時,我和被拋棄的孩子沒什么兩樣,生命一開始就嘗到了人間寒涼,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竟然來自迷信和愚昧。
在我和爺爺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時光里,我被各種疾病纏身,與陰間的閻王頻頻交手,我清晰地記得有一次在深夜時分病情發(fā)作,爺爺拉著木板車送我去鎮(zhèn)上的醫(yī)院治療。我躺在木板車上呼吸艱難,強烈的窒息感覺覆蓋了我。當時是夏天,路邊的高粱禾沙沙地發(fā)出聲音,青草的氣息漸漸濃郁,這時,我使勁把眼睛睜大,看到了夜空閃爍著美麗的星星。我不能死,我想,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這些了。這個深刻的印象讓我一想到“故鄉(xiāng)”這個詞,就把它與那個夏夜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路邊的高粱在一寸寸拔節(jié),一個孩子在黑夜里睜大了一雙渴望的眼睛。
關于我的出生地,我早已經以平靜的口吻把它寫進了一部小說之中,那個故事中與我有類似經歷的孩子已不再是某一個具體的個人。故事開頭的一句話卻是來自我本人的切實感受:一個人連出生地都無法選擇,這注定生命從一開始就不屬于自己了。
如今,那個平原上的小村莊已離我十分遙遠了,我甚至時常懷疑自己是否曾經是那兒的一員。多年前飄落在它懷中的那個孩子只不過像一片黑色的樹葉,正被歲月的季風吹來吹去,在蒼茫的天空久久盤旋。偶爾,他會翻出一本往事的書,第一頁當然就是他生命的起點,他出生的地方。
于是,就有了眼前這本《沿著河流還鄉(xiāng)》,你會看到一個人如何在蒼涼的時間里歪歪扭扭地成長。
是為序。
周蓬樺
2020年6月19日